================= 书名:听说军娘又狗带了(大纲文) 作者:江语行 文案 盾娘和军娘从小青梅青梅,一起在军营里摸爬滚打长大。 多年后两人各自出师闯荡江湖,入了对立阵营,驰骋沙场。 然而盾娘的师门突逢变故,从此流落异乡,音讯全无。 军娘表面上无所谓,却暗地里一直在找寻对方的下落……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青梅竹马 游戏网游 搜索关键字:主角:军娘,盾娘 ┃ 配角:沈千回,毒萝,花萝 ┃ 其它:剑三,天策,苍云 ================== ☆、1   (1)   盾娘和军娘由于同属军队系统,小的时候被扔在一起学习。   她俩入门极早,那时候薛帅还在,每天脸色红润地在雁门关呼出白色的水气。安禄山也没反,正给华清宫犬马声色的那两位装儿子。   天策和苍云虽说编制有所差异,可共同隶属于兵部管辖范围,上头领导之间也常有往来。   小孩子留在营地多有不便,几边一合计,所幸把他们全打包放一块管教。   从小就会翻白眼的盾娘和自幼就爱偷懒的军娘便是被打包的孩子中,为数不多的两个女娃娃。   没长开之前,女孩的战斗力总是莫名地强于男孩。   这俩能打的,就勾搭在一块儿了。   后来大了,一个去了天策府一个回了雁门关,各自拜师学艺。盾娘拜了同门派的师傅,而军娘则拜了个七秀。   当初尚且年幼的军娘到了拜师的年纪,估摸天策心法本身就比较暴力,拜入同门手中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不如西湖边上粉嫩嫩的秀姐姐来的好说话。   彼时身边的小苍萝白了她一眼,冷冷突出俩字儿:“懒胚!”   勤快的苍萝拜了一个看上去就冷冰冰的苍爹师傅,还连带嫌弃西湖暖洋洋的气候,养出的少爷小姐们也娇滴滴的。   “跟着秀坊的小娘儿们能学到什么本事,跳舞?哼,开战时往中间一杵,给大伙儿助个性儿吗?”   天策心说,我师傅会的可多呢,鲜肉月饼就烧的特别好吃!   (2)   天策的假期比苍云多,逢年过节还会去广武城看一身玄甲的盾娘代表他们团参加扭秧歌大赛,然而每次都被隔壁王团长带的丘八压一头。   (3)   盾娘还收了个小徒弟,据说是一场清剿红衣教据点的时候,顺手解救出来的五毒小朋友。   毒萝傻不愣登的怪可怜,正好缺个治疗,就收了。   这娃中原的官话讲不利索,咿咿呀呀的,所以很长一段时间被军娘和盾娘叫“咿呀”。   (4)   盾娘的师傅沈千回在四十岁生日当天,传来座下五名弟子均在执行任务时遇刺,盾娘的四个师兄当场死亡,师姐下落不明的消息。   沈苍爹一夜白头。   原本热衷于征战沙场的帮会精英盾娘因大师兄突然辞世决定退居二线,回师门帮衬,并暗中查探杀死师兄的凶手和失踪的师姐下落。   结果致使所在阵营恶人谷元气大伤,马嵬驿一度被浩气占领。   帮会收到同阵营的人非议,为了不连累旁人,盾娘主动退帮。   恰好盾娘在对立阵营的好友军娘开始展露锋芒,而先前占领马嵬驿的浩气帮会恰恰是军娘所在的帮会。   便开始传言,是盾娘背叛了恶人谷。   盾娘不做辩解,主动回到苍云躲避流言蜚语。   (4)   后来军娘在扬州出师,正准备去看看盾娘,结果在信使那里收到盾娘来信,说是为了精进扭秧歌技巧,沈千回派她去西域进修,回来以后能在每年一度的扭秧歌大赛上拔得头筹,压隔壁团一头。   哪怕千般不愿,无奈师命难违。   所以说嘛,师傅这种生物千万不能惯!   沈千回其实不是苍爹本名,只不过带兵打仗很有一套,为人又耐心,手下训过不少新兵蛋子,口头禅是:“某某地方我打了一千回了。”于是有个外号叫“沈千回”。   他早年磕到头,脑回路与别人不太一样,平时生活没什么问题,就是在说媒的时候,人家一听脑子有点问题,条件好点的姑娘便把他拒之门外了。以至于四十几岁了还是光棍一个。   可他一犯病就喜欢把自己单身的理由推给徒弟徒孙们:“你们一个个也不晓得体谅体谅师傅,这么多年,我一把屎一把尿将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喂大,自己的婚事都耽误了。”   盾姐有时会忍不住反驳:“师傅,我们明明是吃饭长大的。”   虽然“精进扭秧歌技巧去西域”进修这个理由真是“信你才有鬼”,但军娘只好接受盾娘远走他乡的事实,一个人闯荡江湖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整理截图的时候开的脑洞,越开越大,干脆写文了。 ☆、2   (5)   军娘因为帮会的原因很早就加入了浩气盟,黑戈壁跟矿车,巴陵、瞿塘峡跑商,慢慢攒战阶,终于换上了一身帅气的儒风军装,并率领城管队伍专门打击报复劫镖的狗逼丐帮和转风车的疯鸡团。   并要求藏剑山庄交钱赎人。   至于君山那边,郭岩表示丐帮弟子皮糙肉厚随便使唤。   为一向清贫的天策府贡献了一大笔收入和劳力资源。   然而一次对战之中,敌方实力悬殊,没几下便被军娘带兵击破,她感叹没了盾娘的恶人真是越来越不行了。   然而清剿之后,却发现当年盾娘收的毒萝傻徒弟居然跟贼人混在一起,不过念在她傻不愣登还能治疗的份上,没怎么追究,只是问了问有没有盾娘的消息。   当然是什么都没问到。   其实是毒萝所在的队伍经常被军娘搅和,还时不时撸她人头,好几次险些丧命。   军娘:“这不是没认出来嘛。”   可认出来之后也没好多少,甚至看见她在的队伍就制止手下动手,自己亲自出马。   毒萝不是藏剑不是丐帮,五毒教在大山里,算是大唐的贫困县,自己也不好意思找曲云教主要钱赎人。几次之后,她的积蓄已经花的七七八八了。   虽然恨的牙痒痒,但无奈技不如人打不过。遂隐瞒盾娘的消息以作报复。不过后来盾娘与军娘经历千辛万苦终于见面,她得知实情败露,怕军娘事后报复,遂去往苍云投奔师祖。   (6)   边关出了事,天策出兵支援,军娘也在其列。   雁门关的雪很大,深蓝的天让人看着都冷。   他们到的时候战局与开,需要有人先行前往报信。由于军娘早年经常来看盾娘,操作风筝驾轻就熟,于是先行前往。可她到的时候,只赶上薛帅力竭而亡。   看着随后赶来的一群苍爹对着薛帅的遗体单膝跪下,军娘抬头望向大雪纷飞的天空,觉得在这群玄甲中,自己的蓝色军装格外刺眼。   忽然想起了远在关外进修舞蹈的盾娘,虽然那个理由怎么听怎么扯蛋,但还好她不在。   援军到后,他们很快就退了敌,一众将士都放了长假。   军娘想,既然有空,就收拾收拾屋子吧,就翻出了一个翩羽腰带,回忆了一下,还是当年去唐门挖宝挖出来的。   便又记起盾娘还有一个徒弟,在万花捡到的。   花萝被捡到的时候还小,只晓得自己小名叫阳阳,整体爬树玩泥巴,和松鼠过家家,恨不得上天与太阳肩并肩。盾娘觉得这孩子和毒萝可能很投缘,两个人年纪相仿也好作个伴。索性收了徒。   军娘遂决定启程去青岩,去问问盾娘的学业情况,顺便撩个花哥。   没有奶的dps是不完整的,没有花哥的军娘人生是有缺憾的——在此感谢鸡腿子拔了沨娘的flag!   结果赶到青岩,刚刚看见盾娘的花萝徒弟,连个花哥的小手都没摸到就被紧急传唤回去了。   军娘只好赶紧问花萝愿不愿意做她的绑定奶,然而花萝表示她学的是花间。   (7)   回去之后自家李局说,有个地方战事胶着一触即发,可好在很早之前派的一群卧底中有人成功混进去了,现在需要你过去接头,我们好里应外合。   军娘表示府里那么多待职人员不使唤,把刚刚干完一场架还在休假的我千里迢迢召回来是为了什么呀?   李局表示,没办法,人家指名要你。   于是换上一身儒风,军娘又骑着马上路了。   (8)   到太原城的接头地点后,她闲着无聊,想开启“艺人”副业跳个舞赚赚外快。   谁知道附近已经有个胡姬打扮的人在跳着了。   这行规定,同一区域不能有多个艺人跳舞,否则抢生意影响和气。   军娘只好躲旁边等那个胡姬跳完。   结果看着看着不对劲,发现那个胡姬左眼旁边的花纹特别眼熟,然后猛然想起,这不是盾娘吗!    ☆、3   眼前这个人的外貌和当初在武牢城扭秧歌的人差很远。   眉毛淡了,额上多了红色花纹,头发染成了棕色,衣服料子特别节约,耳朵上两个大大的圆形耳环,从头到脚戴满了叮叮当当的银饰。   所幸,那眼角的纹身也还在。   难怪会指名叫她接头。   原来她说要去西域学艺也是真的。   军娘当即献花一朵。   盾娘:“小气。”   收了摊子走人,军娘紧随其后。   (9)   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盾娘拖出一个热气球招呼军娘上来坐,带她四处兜兜风。   从西域舞蹈培训班毕业后,盾娘通过选拔进入舞团,而这个舞团进入中原,给城中的高官献乐。   军娘感叹原来苍云这么早就开始埋下卧底。   (10)   可实际上盾娘入舞团实在巧合。   完成在西域的任务后,她本该直接回苍云复命,然而恰逢她师傅那个老光棍铁树逢春,终于遇上了一个愿意嫁给他的霸刀姑娘。为了让人家风光出嫁,不仅下了血本,还克扣了徒弟的路费。   至于理由,之前说过了。   “这么多年,我一把屎一把尿将你和你师弟师妹们喂大,自己的婚事都耽误了。”   “师傅别闹,我们明明是吃饭长大的。”   毕竟亲师傅,想打死也得先回去。   好在大唐对外交流开放,她跟舞团签了卖身契,包吃包住不要钱,带她回大唐就行。   热气球是她从西域带回来的。   所以她如今的身份资料都是真实的,敌军查不出情况。   才使得她们现在可以愉快地接头。   (11)   盾娘与军娘制定好计划,准备调动苍云与天策军,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太原城。   不幸被奸细事先得知了消息,决定先下手为强。   本来十拿九稳的太原一战,却极为惨烈。   苍云军虽攻城成功,却受大创。   新上任的燕帅长孙忘情自薛帅死后进一步看清了王室的背叛,宣告独立,成为复仇之刃。所有苍云军悉数召回,即刻起身。   而在城中负责接应的天策,则全军覆没。   上部完   下部军娘去哪儿了(预告)   盾娘只得到天策全军覆没的消息,连去收尸的机会都没有。   回去之后的盾娘还有点懵,抱着点侥幸心理觉得军娘还活着。可仍旧驻守在苍云的天策军爷说,阵亡名单已经出来了,铭牌和遗物会陆续交给将士们的亲属。   盾娘记得军娘没有亲属,不过有个七秀师傅。   以前盾娘觉得秀坊的姑娘太娇气,所以从来没有在军娘的师傅面前出现过,只知道对方名叫公孙九衾,一听就是个很七秀的名字。   但此时管不了那么多,盾娘利用隐元会情报得知公孙九衾正在洛阳城。   捡到公孙九衾后,发现对方专程赶过来收拾徒弟的遗物。因为她入的是恶人谷,不方便与浩气盟的人相交,很多事情就麻烦了军娘的同门。   沙场无情,军娘只留下一个带血的铭牌和一截断了的枪头。   那场战事过后血流漂杵,断手断脚满地都是,拿回去给家人看到也不好,拼不全的都一块就地或焚烧或掩埋了。   公孙九衾打算找个地方,给徒弟立个衣冠冢。   盾娘有点不死心,可事实摆在眼前。于是陪公孙九衾前往纯阳,找几个道士帮忙看看风水。   然而路上却收到了毒萝从苍云寄来的信。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上部就这么完了。感觉如果写出来的话应该还蛮正经的。 ☆、脑补了一个佛丐小故事   一   丐太被戳穿了气海   没法用轻功   二   丐太偷东西,被大师抓住,使出烟雨行脱身   但是用不了轻功,又很快被抓住   三   大师是准备与天策朋友会面所以才去那里   看到丐太偷东西的时候训斥他:你是堂堂丐帮弟子,不是随便什么地痞流氓。   可在得知丐太气海被戳破,无亲无故之后会愿意收养他   四   丐太不肯   他想跟大师入少林,一辈子跟着他   大师告诉他,既然已经入了丐帮门下,就不能忘记原来的师门   还想着回少林之后,找找有没有修复受损的方法   于是一直带着他前往与天策友人相约会面的地方,只是不知道天策去那里是准备剿山贼。   那地方其实早就山贼肆虐,住户越来越少   五   丐太去山上的村庄帮大师化缘,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山贼   大师等不到他,还以为他仍旧野性难驯,偷偷跑了   他拿去化缘的碗被山贼从尸体手里抢走   人给丢在了路边的沟里,所以大师没有找到他   六   后来一伙天策去剿匪   大师有个认识的朋友也在,于是同他们一起去   清点东西的时候,才看见当初丐太拿走的那个碗,被山贼占为己有   大师就回到出事的地方   那里的坑是附近村子里的人挖来灌溉的,不过死了人,就重新埋上   埋土的地方都长草了   大师本想找到丐太的尸骨   但挖了几下,觉得自己在扰他清净   七   丐太死后大师会做什么呢   应该会去一趟君山   帮他找找师门还剩下什么人   他本来是想看着他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的呀   而他,本来是想一辈子待在他身边的 ☆、4   投奔师祖的毒萝一直待在苍云等师父,可之前盾娘回来太匆忙,两人错过了。得知军娘死讯后,毒萝想起之前很多次被军娘抓进号子,花钱赎人,到后来她家当所剩无几。军娘提出,看在咱俩是熟人的份上,先用凤凰蛊先抵着,有了钱再赎回来。   毒萝觉得行,先给你种着,有了钱再□□。   可没等毒萝把钱攒够,边关出事,军娘被召去支援。   所以军娘身上种着一个骗来的凤凰蛊。   盾娘得知消息后,带秀姐掉头往太原。   在太原一战中,□□断裂,穿心而死的军娘确实捡回了一条命。   然而毒萝的设定是奶里有毒。   捡回一条命的军娘被毒傻了。   军娘的马载着她离开战场,铭牌和枪都掉了。   马驼着军娘走到有人的地方,遇上长歌门弟子,终于获救。   军娘醒来后就傻了,但即使傻了也不忘要撩花哥,可惜误把长发会治疗的琴爹当成花哥去调戏,于是悲剧了。   之前盾娘在西域进修时有过一段情缘。   两个人处的挺好,可因为盾娘要回去就分了手。   结果喵哥不死心,卖羊肉串攒够路费千里迢迢从明教跑到苍云找到了盾娘的师父。   苍爹表示让女大不中留,遂差遣毒萝带喵哥去找跟盾娘会和。两个官话说不利索的外地人,一路充满交流障碍,会和的道路极其艰难。   琴爹从小长在书本网,特别嫌弃军娘舞刀弄枪不修边幅,身材还特别结束,他扛回来的时候差点累瘫了。偏偏军娘似乎还知道是琴爹救了自己,整天跑他跟前傻乎乎地笑,弄得琴爹没法跟暗恋的琴娘师姐献殷勤。   等到军娘身上的伤好了,琴爹把她混进其他痊愈的伤患中送出营地,给了她点碎银,扔在路边。   没了军娘跟在身边,琴爹一下子就清净了,落寞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琴娘也敏感地发觉军娘不见了,询问下,琴爹老实交代军娘被自己送走了。琴娘毕竟是师姐,很了解自己师弟是个暴脾气,他说的送走多半就是给个饼扔路边。当即提人去找。   街边没了军娘的踪影,琴爹有些失落,问旁边卖饼的小哥,说是军娘等了很久,围上来几个小乞丐,军娘就想买几个饼。可是来了几个混混想抢钱,哪知道军娘的武功还在,拿了根竹竿把混混全都打趴下了。混混们为了报复,向附近的狼牙军举报遗落了天策的士兵。其实军娘身上一点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几个混混纯属报复。军娘还在原地等琴爹,结果等来了抓她的狼牙叛军。 ☆、5   旁边卖饼的小哥只看到一个大姑娘光天化日之下被群兵痞给抓走了,他们普通老百姓不敢跟当兵的怼,唏嘘了几下替她可惜,然后接着过自己的小日子。   琴爹虽然脾气坏了点,人自我了点,但从没想过害人。他第一次觉得是自己害了一个人,顿时懵了。   他嫌军娘傻,嫌她累赘,嫌她让自己没工夫追师姐,所以他把她丢到路边自生自灭。   如今她真的丢了,他发现傻的人是他自己。   狼牙的营帐也有军医,还维持着没叛变前的编制。   牢房里也总关着几个各种由头关进去的平民,可以通知家属花钱赎人。   平日里,琴爹喜欢干净整洁,心情好的时候,会连带着把军娘也收拾干净。狼牙军把人抓回去后,看她脑子傻里傻气,但衣服穿戴整洁,身上还带有钱财,怕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傻小姐,就给单独扔到一个牢里。   琴爹看到她时,她孤零零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墙角,下巴嵌在两个膝盖中间,脸色阴沉。好赖没受伤。   狼牙军问琴爹是她什么人,琴爹心说我是她的主治医师。可主治医师算哪门子亲戚,非亲非故凭什么领人,琴爹脑子一热:我是她相公。   琴爹交了钱,狱卒开门朝军娘说你相公来接你了。军娘抬头看看琴爹,有点生气,琴爹怕她乱讲什么话,一把公主抱抱了起来,闪瞎一众单身狗狗眼,还絮絮叨叨地讲软话哄她。为夫错了,为夫不该把你扔在路上,给你买糖葫芦吃好不好呀,上次送你的花花喜欢不喜欢呀。blablabla。   坚持着走到门口的时候,琴爹放下军娘,累得气喘吁吁。   躲在外面的琴娘见人被带出来了,连忙朝他们走来。琴爹连忙向师姐邀功,说自己如何大费周章才把人带了出来,军娘静静地听他吹完牛逼,拽了拽他的衣袖,用三个人都听得到的声音小声说:谢谢相公。   然后“吧唧”一下亲上去。 ☆、6   再说秀姐和盾娘那一边,到了太原之后,她们一路沿着汾河走,有许多地方陷入了战火,史思明的营寨周围尽是狼牙军的残兵败将。   过了很久都没有军娘的消息,盾娘的信心渐渐熄灭。   她虽然比秀姐年纪小,可是常年戍边的军旅生涯,将人磨砺地成熟和坚毅。可以说一路上都是盾娘坚定地相信军娘还活着,她们才能撑着走过了漫漫长路。   但这个念头随着时间的拉长也动摇了。   盾娘想,纯阳有点远,随便在主城找个算卦的道士,再不济方士也行,占块风水宝地,断枪铭牌一埋,大家索性断了念想。   死了就死了吧,她自己指不定过几年就死了,知道那人埋在哪里,还能托朋友清明节把死讯捎给对方。   于是她决定晚上吃饭的时候告诉秀姐自己的决定。   可是快到吃饭时间了,秀姐仍旧没回来。   盾娘问了旁人才知道,她今天打听到一处地方的草料特别肥沃,抄起家伙便兴冲冲地跑过去了。   那块地方在东山矿场附近,跟高秀岩的营寨仅一河之隔。   秀姐主修冰心,况且能教出军娘这样的徒弟,自己的本事应当不弱。可盾娘不知为什么,仍旧担心,她这种北方大老爷们儿养出来的人,对娇滴滴的女娃娃一边嫌弃一边又生出保护欲。   就像对军娘,平时总要争苍云跟天策谁更厉害,口头上还占便宜似的叫她“城管”,可每次出了什么事,都想挡到她前面去,替她拦下来。好像她守好了雁门关,就守好了东都,守好了东都的人一样。   天色已经渐渐昏沉,东山矿产杳无人烟,盾娘很容易就找到了秀姐。   她印象中,秀坊的女子一向娇滴滴粉嫩嫩的,可眼前的秀姐,衣摆和双手都沾满了尘土,草料的清香取代了脂粉的味道。   秀姐想给军娘娘挖点马草。   当年收军娘的时候,她自己也刚出师没多久,什么都不懂。得知军娘入伍,连夜挖了五十框马草送去天策府。   “阿思她入伍之后,我们很少能见面,而且两个人不同阵营,逢年过节也都各自回帮会领地。仔细想来,跟她过的第一个节竟然是七夕。送她的出师礼,也只有几框马草。”   她们同骑一匹马回去,秀姐一点点告诉盾娘,自己和徒弟的事情。   “有一年我们在扬州碰见了,她换上了浩气盟蓝色的军装,亲友送了她一匹赤蛇当坐骑。我手上什么也没有,只能用刚从荻花宫捡到的大扇子,给她跳了支舞。”   扬州城门口熙熙攘攘,她匆匆忙忙跳了支舞给徒弟看,然后便目送她骑马离开。   不知不觉到了太原破败的城门下,秀姐拉住了缰绳,翻身下马。   太原的城墙被烟火熏得焦黑,城墙下的草疯长,漫过了腰身,她走到城墙上,跳起了当年在扬州门口的那支舞,既是祭奠战中身亡的将士,也是召回远行不归的徒弟。   借着昏黄的夕阳看过去,像一朵从石缝中开出来的花。   她已经挖好了马草,等着送给徒弟。如果徒弟能看到这支舞,是不是就会早点回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打完大战,和队里一个冰心小姐姐互传,然后就出了雪山恩仇~ 趁着心情好更新一章,还确定了军娘的名字:秦方思。 ☆、7   她们在太原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邻近中秋节,苍爹放了婚假,带着新嫁娘去太原和盾娘一起团聚。   苍爹年至四十一,带兵无数,立下过赫赫战功。然而座下四名弟子殒命,一名弟子下落不明,如今唯有盾娘全须全尾地活着,心里很是宝贝。可小徒弟也早已独当一面,甚至自立门户,师徒俩多年养成的相处模式一时也难以改变。   太原城稍作整顿后,城中竟还能维系日常的生活。   由于停留时间特别久,城中又有急着逃难凑路费的人,秀姐便和盾娘商量着,干脆低价买入了一套坐北朝南的独立院落。   中秋节快到了,秀姐早早地备好了面粉和肉,做起了鲜肉月饼,手艺意外得好,连平时因为吃甜粽子、喝咸豆腐脑而经常在口味上和对方争吵的盾娘也难得统一了口味。   沈千回夫妇到得比较慢,因为沈夫人眼盲,行动不便。   战乱中的婚礼,总归比较仓促,加上两个人年纪都不小了,只请了亲密的好友和家人吃了顿家宴。当时盾娘心系军娘的安危,思绪恍惚,后来又急着找秀姐,更没机会与这位师娘好好相处。   所以当秀姐问起来要怎么准备房间时,盾娘摸着后脑勺挠了半天也没摸出个所以然来。   她们租的院子平日只用到两间卧室,秀姐将东厢房的东西搬到了盾娘的房间,将几套被褥重新洗晒了一番,刚好也够四个人住。   其实按照盾娘看来,她师父年纪那么大,又为师兄师姐的事情白了头发,师娘肯定是因为身有残疾,家里不看中,实在没得选才嫁了他。   可等到他们人到了,她本打算亲自搀扶以示孝顺,却发现对方身背两把大刀,双手有劲,下盘沉稳,身手必然在她之上。虽双目紧闭,眉宇间却带着世家子弟有恃无恐的淡定。   她听闻这位师娘来自霸刀山庄,双亲早已去世,由叔伯养大。出嫁时已经年过三十。   想来,她叔伯把人养到三十多岁也不逼婚,也是挺纵容的。   从辈分来讲,其实秀姐和沈千回同辈,可沈千回年纪摆在那里,秀姐顺势说自己是盾娘的朋友,默默地降了一级辈分。   沈千回一直对四个徒弟的死耿耿于怀,失踪的二徒弟至今下落不明,如果不是苍云军的事物繁重,难以抽身,他打算余生都对这件事情死磕到底。   “可是师父,你娶妻了。”   沈千回虽然嘴上总责怪徒弟太多让自己打光棍,实际上对自己的婚事也不上心,四十一岁的年纪枯木逢春,着实令盾娘没想到。   何止她没想到,沈千回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三十年前救下的人,时隔多年,竟会与自己产生这么多牵扯。   当年他十二岁,跟随前辈们出任务,接引一队从关外运送特殊物资的商队。对方给的价钱很足,还备了上好的烈酒供将士们取暖。   然而过了约定的时间,却迟迟不见人影。师兄们隐约感觉情况不妙,派了个熟悉地形的回苍云堡禀报情况,并找支援,其余人尽数出动搜寻。   沈千回当年还是个毛头小子,当时他们只猜测,商队可能在大雪中迷了路,路程有所偏移,所以兵分几路,燃烟花为信,尽量在暴风雪之前将人找回。   那天,沈千回第一次喝了烈酒,浑身暖洋洋的,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   他跟两个师兄走了很久,都快走到边界时,终于遇上一个人。   一个死人。   他们立即燃放了烟花,却没想到那个死人竟是贼人设下的陷阱。   师兄凭着本能避开了要害,负伤反抗,他们也知道,全胜时期的苍云军能以一敌五,所以才使了下作的手段。   沈千回被吓到,可也没乱阵脚,尽力顽抗。但奈何敌众我寡,很快便捉襟见肘。他渐渐被带离了师兄身边,一时不慎,跌入冰缝,昏死过去。   他醒过来时,看到上方遥远的天空,感叹了一下自己命真好,可很快发现,是身下垫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胸前被戳了个大窟窿,血倒是很快被冻住了。   男人身旁还有个女人,看样子也冻死了。女人生前脱下自己厚实的披风抱在怀里。   沈千回觉得冷,反正女人也死了,索性借一下衣服。   扯过披风才发现,披风里面包了一个两岁大的孩子,冻得嘴唇都发白了,但还活着。   他赶紧将孩子抱进怀里,脱下胸前的铠甲挡风,改用披风将两个人裹住。   他不确定那帮贼人是不是还停留在附近,打算埋伏赶来支援他的同门,反正此时他若想活下去,也别无选择,只能燃放烟花求助。   两支烟花放完了,他抱着那个孩子坐在冰缝里等死。   后脑勺一片冰冷,一摸,发现之前磕到,流血了。血结冰,冻住了脑袋。   难怪这么冷啊,他想。便一点点将冰拨了下来。   原先喝出来的那点酒劲散了,他开始犯困。   为了给自己醒神,他絮絮叨叨地对怀里的娃娃说话。跟她讲今天是他十二岁生日,早上吃了一大碗长寿面,还加了好多的麻油,特别香,隔壁营的王金玉馋得都流口水了。明年生日肯定还要吃上一碗。   他说,小妹妹你今年几岁了呀?应该有两岁大。   旁边的是不是你爹娘,如今他们同生共死,把你留给我做童养媳了。可你还小,就先做我妹妹吧,等你长大了,再给我做媳妇。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胡话,最后还是沉沉睡去……   再醒来,已经回到了苍云堡内。   要做他妹妹的小姑娘被亲戚接走了。   军医帮他包扎了脑后的伤口,他因为受寒,连着发了五天的高烧,很快忘了冰缝里说的胡话,只知道自己大概救了个人。   整整过了三十年,他才知道,当初救的人是霸刀山庄二庄主的独生女儿柳宁,当时年纪小,病得比他还严重,一双眼也因为高烧瞎掉了。虽然没做成他的妹妹,倒是真成了他媳妇。 ☆、8   如果把这层关系告诉旁人,定要惹来人家一声“缘分”。   可缘分很多时候掺杂了人为,没有绝对的意外。因为一方的执着,所以换来了两个人之间的可能性。   晚饭过后,秀姐陪柳宁去添置一些日常用具,留下师徒两人看家。   盾娘一个劲揶揄苍爹是老树开花,又有点担心柳宁功夫那么好,而且年轻力壮,两个人打起来指不定谁输谁赢呢。   苍爹冷笑几下,准备去拿自己的刀和盾给这小兔崽子收收骨头。   可转头忽然想起来,小徒弟被外派西域那几年也不消停,还勾搭了个金发碧眼的小伙子。   盾娘有点奇怪,自己在大漠发生的那段情史怎么被师父知道的。   苍爹冷笑,你姘头千里迢迢从大漠追到了雁门关来讨说法了,前段时间带着你徒弟来找你,怎么,没遇上?   谁知道盾娘顿时脸色发白,声音发抖地说,师父你别吓我,我姘头已经死了我才回来的,那人说他叫什么?   苍爹看盾娘神色异常不似作假,而且那人的中原名字比较特别,他记得很清楚,叫韩信。   韩信,确实是盾娘在大漠时好过一段时间的情缘。   可来的人,一定不是韩信。   苍爹背后发凉,那人的文书证件一应俱全,而且盾娘也只是苍云军的一个小人物,被任务发配边疆也复命回来了,没半点值得图谋的地方。他还让徒孙带人去找。   如今想来,那个自称韩信的男人应该是打算通过他们找到盾娘,所以不会为难毒萝。相反,他们肯定在路上耽搁,误打误撞使得苍爹先见到盾娘,两个人通了气,让盾娘做了个心理准备。   苍爹犹豫地问,真的不是当你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脚底抹油溜走了?   盾娘想去房间里拿盾,又想起师娘背后那两把精钢铸成的大刀,默默打消了念头。   “乱世之下,喜欢什么就去争取。没那么多时间留给我们犹豫。”   这是苍爹短暂的一生中,最算得上人生经验的一句话,只叫一个徒弟听去了。但也成了那个徒弟一生中,遵循的为数不多的教条之一。   毒萝确实带着喵哥绕路了。   他们俩一个老子大山深处,操着口方言腔极重的官话,还有一个干脆说的是外语,好不容易进了中原才有了口语练习。   兜兜转转,大方向竟是跟着逃难的人一路南下。   她走到半路,感应到蛊虫活动,忽然福灵心至,意识到极有可能是靠近了军娘的所在。   原来他们先前以为军娘逗留在太原的思路错了,她也随着人群往南了。   于是她告诉喵哥,盾娘在中原有个青梅竹马,两个人关系特别好,极有可能发展为他的情敌,不如先去找那个人。   喵哥脸色阴沉,答应了。   毒萝修书一封,送回雁门关,然后随着蛊虫的感应先去找军娘。师祖成亲的时候发给她一封大红包,要是运气好,凤凰蛊没被用掉,就赶紧花钱赎回来。到时候喵哥看到那个青梅竹马是个女的,肯定很高兴,说不定就不会计较自己带他绕路的事情了。   若是日后被她师父知道她惹了这些麻烦,肯定得削一通,可如果她找回了军娘,那可就是大功一件啊。连带着以前隐瞒盾娘行踪的事肯定也能一笔勾销。   毒萝把一切想的美美的,可毕竟母胎solo十多年,缺乏经验,丝毫没有注意到喵哥的不悦并非因为争风吃醋。 ☆、9   后来盾娘向秀姐下了聘书,秀姐一开始没答应,说要回扬州处理点事情。   因为秀姐和一个二少在双方家长的撮合下订过婚。   二少风流倜傥英姿飒爽,秀姐对这样的未婚夫很满意。   可是二少虽然觉得秀姐很好,又想着万一外面有更好的呢?   于是一直不肯定下来,几年来行走江湖,十丈软红尘里滚过一遭,也遇到过动心的人,可总因为缘分不到江湖不见了。   秀姐一直在原地等他,走得再远,回头看见秀姐,就觉得过往的岁月静止一般在那里等他。   可是除了npc,不会有人永远留在原地的。   二少是这十丈红尘里的玩家,秀姐也是活生生的人。   战事爆发后,二少醒悟了,他决定回去履行婚约。   可那时候秀姐已经离开了扬州,他才知道秀姐是去给自己的徒弟收尸了。   于是轮到他守在扬州等人。   他这时才知道,秀姐原来很早就收过徒弟,自己缺席的每个七夕,都是徒弟陪她过的。   可是那个徒弟在太原一战中以身殉国,秀姐独自北上。   二少想,等她回来,他们就完婚。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以后一定好好陪她,弥补过去的那些时光。   可是秀姐从天策去了纯阳,又从纯阳去了太原。   好不容易从从太原回来了,却是要和他退婚。   这时离他们定下婚约,已经过去九年了。   那段对二少而言最理想的姻缘,被他用九年的时光蹉跎掉了。   秀姐对盾娘说,她要回去处理些事情。师长已经不在了,她只能自己给自己准备一份嫁妆。   等战事平息,再带着聘礼去找她。到时候盾娘就比军娘长一辈了,“她得叫你师娘。” 作者有话要说:  和秀姐原型聊天,临时插播。想把二少这个人物塑造出来,总以为外面有更好的,其实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最好的。 ☆、10   琴爹的师姐孟知意的生日正好在中秋节,琴爹特地画了一副画像打算送给她做寿礼,不出意外的话还会顺势表白。   师姐是他仰慕了很久的人。他自幼家世显赫,天资卓越,一直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性情难免倨傲。喜欢的人也是像师姐这般女神一样的人物。   可从之前将军娘弄丢开始,他自己也意识到,自己越来越在乎军娘。外出时会记得带些她爱吃的糖和糕点,发现她喜欢花,又总忘记换水,就亲自去侍弄那些花草,而不是直接扔掉。   那天军娘去他房间找他说事情,发现房门没关人却不在,想等他回来。   正瞧见他桌上摊开的画像,便执笔题了一首诗。   琴爹回来看见军娘拿着笔对他的画比划完,以为自己的心血被这傻子给毁了,又急又气,冲上去给了她一巴掌。   还叫她滚。   那时,他手里正提着给她买的酒酿圆子。   军娘上过战场、死过一次的人,琴爹那一巴掌对她而言不痛不痒,却打得她懵了一样,什么都没说,放下笔默默走了。   走后,他低头看画,还想要怎么补救,发现她只是题上了《西洲曲》里的一句“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这画若送出去,相当于就是表白。   军娘原来知道他对师姐的心意。   他后悔刚才下手那么重,抹不下面子赔礼道歉,思来想去,怕酒酿圆子凉了,才去找她。   军娘跑到了马厩,和那匹把她从战场上驮回来的马说话。   去找他,是想告诉对方,从被狼牙军抓去那天开始,神志就渐渐恢复了。不仅记起了过去的事情,还有受伤后的事也一并记得。   因为琴爹起初真的对她很不好,看出他喜欢师姐,所以那天才故意亲他。后来的改变也都看在眼里。她知道被人真心实意爱护是什么感受,琴爹对她早已有意。   如今同门都在前线拼杀,她不能躲在后方苟且偷生。她想问琴爹愿不愿意跟她一起走,或者等她回来。   可是如今她改变主意了,她不打算透露自己已经恢复的事情,也不打算再与琴爹产生什么纠葛。他该继续爱他的师姐,然后娶妻生子,过他富贵的一生。   琴爹找到她后立即把人拉离了马厩,还说:“马厩这么臭,待在这干嘛。”   也知道刚刚做错了,亲自给她涂上了药膏,假装嫌她头发散乱,借着梳头的借口,给她插上了新买的发钗。   “我知道你喜欢我很久了,虽然你是个傻子,长相一般,脾气又大,不过也不是没有机会的。我们家不能让你做正妻,但收作同房丫鬟还是可以的。以后等我娶了师姐,再纳你做妾。你安分些,我一定待你好。”   军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不说话。琴爹平生第一次对人表白,还是对个傻子,特别害羞,没察觉到军娘的不对劲就跑了。   中秋前一天,毒萝和喵哥找上门来,说认识军娘。凤凰蛊已经用掉了,还残留些蛊毒,只有炼蛊的人知道怎么处理。   琴爹把军娘交给毒萝,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军娘昏睡了一天一夜,到了中秋节晚上都没有醒。   毒萝和喵哥留下来过中秋节,还一同给师姐孟知意庆生。琴爹鬼使神差地没把那幅画送出去,替军娘留了一碗长寿面端到她房间等她醒过来。可直到第二天鸡鸣,军娘都没有醒。   她醒来的时候面早就冷了,月饼也没吃上。看到琴爹守着她,有点舍不得,她用还傻着的时候语气非要吃鲜肉月饼,琴爹拗不过她,只好出去买。等他问了好多商贩,买回新出炉的鲜肉月饼急吼吼地赶回去,才得知军娘已经和来接她的人走了。   军娘刚刚解了蛊毒,按理应该好好调养,以免留下后遗症。他起初以为是喵哥强行把人带走,还懊恼师姐怎么不拦住对方。   师姐却告诉他,是军娘自己请辞的。蛊毒已解,她恢复了神志,言辞凿凿地要回府中复命。   琴爹失魂落魄地提着一袋鲜肉月饼回到军娘原先住的房间,看见床头放着他偷偷戴到军娘发上的钗子,明白那人恢复神志恐怕比他想象得要早,之前也是为了支走他才要他买东西。   可是支走他干吗呢,他难道还会拦住不让她走吗?   如果能拦的了……   就好了。   发钗下面还压了一封信,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可也说到了他对她的种种不堪。   她代天策感激长歌门的救命之恩,但对他,分明是要从此割袍断义,全当未曾相识。   最后落款上写着“秦方思”。   这个秦方思他知道的,天策府的女将军,浩气盟的武林天骄,战阶奇高。不仅出身将门,一杆□□使得出神入化。排兵布阵上也难逢敌手,极擅长找阵中破绽,一度盘踞悬赏榜前几页。   这样一个在沙场上杀出一条血路的女子,他嫌她愚钝,嫌她不够娇媚,嫌她出身低微,竟还扬言要收人家当通房丫鬟。   也难怪对方不愿原谅他。   可是这个发钗,是送给那个傻子赔礼道歉的,不是给武林天骄。若要退,也不该由这个高高在上的武林天骄来退。 ☆、11   (22)   这个故事唯一没有解开的谜团,就是当年杀死盾娘师兄四人的到底是谁,而失踪的师姐又去了哪里?   那四个年轻的苍云弟子,被割下了头颅,抛尸荒野。外出寻找的同门只能通过他们身上的衣物和铭牌辨认身份。   大漠戈壁中,有一个光明圣教,圣教弟子信奉唯一的明尊,所有信徒会集中做弥撒。   与之相对的,出现了黑弥撒。   黑弥撒是光明圣教对他们的称呼,而他们自称为红莲圣教。   “韩信”一路上忍辱负重在一群没见过本尊的人面前扮演着韩信,还窃喜自己演技高超,完全没料到自己被一个自称老司机的新手带着绕了半个大唐,而在遥远的太原城,自己的马甲已经掉了个一干二净。   冒牌韩信叫胡蓝,因为教他汉语的是个湖南人,觉得这个老外特别能吃辣,跟他们湖南人一样,所以取名叫“胡蓝”。   胡蓝和大多数生活在大漠中的人一样信奉明尊,光明圣教的弟子不得信奉其他神明,行为准则不得违背教义,否则一律视为判教。   然而现在,胡蓝正替黑弥撒做事。   离开长歌的营地后,秦方思发觉似乎他们的行程过于不顺,总有三五成群的家伙组队袭击,尽管每次都被她和喵哥联手打回去,可这样强度的攻击,她的身体负担起来有些吃力。   进入城镇后,她找仓库管理取出一些,又从隐元会那里买了消息。隐元会的要价一向很高,好在她战阶高,还有天策府的职位,加上从恶人谷搜刮来的,平日积蓄颇丰。最后她选定一支北上的万花谷医队。   万花谷地处青岩,谷中弟子可习医或习武,虽时常避世,但谷中也有不少入了阵营的弟子。盾娘的小徒弟莫念阳一直住在万花,军娘早年还去探望过她,如今应当有十六岁的光景了,此次也在医队当中。   她找信使送了两封信,一封给莫念阳,还有一封让她交给带队的花哥。为此,在城镇对停留了几日。万花的队伍离那里很近,两天后她便等到了回信,一同等到的,还有琴爹。   琴爹当然不是一个人跑出来的,他师姐给他雇了辆车,提前支付非常丰厚的车费,嘱咐对方务必将琴爹一路送到天策府。马车走起来比较慢,比军娘他们晚了两天才到城镇,想做些补给,修整几日。琴爹写了封信给师姐汇报行程,才遇上了来收信的军娘。   此次他们长歌门弟子出来历练,是由他师姐带队,按理,本该所有人同去同归,琴爹说他做了一件错事,求师姐放他去弥补。孟知意晓得他说的是军娘,思量之下,应允了,但要求他时时写信汇报情况。   军娘有点奇怪琴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因为长歌的路线与她的不同。   琴爹看到军娘顿时委屈极了,觉得自己跟秦香莲似的千里寻夫,而对方却跟负心汉陈世美一样,翻脸不认下堂妻。   军娘也莫名感受到琴爹似乎在什么奇怪的地方对自己特别有意见,直觉认为错不在自己,可对方委委屈屈的模样让她莫名生出“十年风水轮流转”的爽意,却又绝对不能表现出来。   “你住在哪?”琴爹问。   “客栈,明天就走了。”想了想又补充,“有个万花谷的医队在附近,我跟他们同路。”   果然听见“万花”两个字琴爹瞬间一副“你放着我个绝世神医不要跑去找万花谷那帮只会扎针的人?”的表情,最后却忍着什么难听的话也没说。   次日下起了小雨,可时间紧张,军娘和喵哥毒萝不得不动身,琴爹叫车夫留在城中,自己牵了马跟她同路。   由于在城中的几日都没有受到攻击,而且他们距离万花的队伍非常近,所以不会遇到流寇,除非——   除非他们原本遇上的就不是什么流寇。   雨势半点没有减小,水流从蓑帽上流下,阻碍了视线。   对方这次派出的人比以往都要多,如果是独自碰上,军娘也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几日接触下来,她发觉喵哥的身手与自己不相上下,虽不是一个路数,可一对弯刀能瞬间取人性命,不可小觑。   然而此时她内心一个猜测正渐渐落实:出卖行踪给别人的正是喵哥。   毒萝是个战五渣,躲在喵哥后面放放蛇啊蜈蚣啊蝎子啊什么的轻松娱乐一下。   她觉得再焦灼下去不是个办法,索性和喵哥摊牌,咱们别整这些有的没的了,想谈什么条件直说吧。   喵哥说,他们要你的命。   军娘说,我知道,可你想要我做别的。   那伙人发现喵哥原来是想反水啊,开始蠢蠢欲动,喵哥为了安抚那群人,决定亲自动手拿下军娘,他们两个人武功不相上下,军娘又寡不敌众。   这个时候雨已经下得很大,居然出现了山体滑坡!!!   军娘的□□有八尺,喵哥的弯刀只有四尺,他一直没法近军娘的身,匆忙之下只好先抓了毒萝当人质。   军娘站的地方不巧——毕竟自古枪兵幸运E——她被滑落的树木冲下陡峭的坡道。   不知道那个娇滴滴的琴爹怎么样了。被冲下来的时候她有点担心自己曾经的主治医师。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把这个故事分类在“百合”里,是想让军娘和盾娘在一起的,可是写着写着,发觉她们在各自的两条线上各自有所发展,本身根本就不般配,所以就变成了两条线两cp。 到这里已经开始收尾剧情了,军娘这边的发展会影响到盾娘那边,而且影响很大。 圣诞节快乐。 ☆、12   (23)   一旦遇到自然灾害,再厉害的人也只能认栽。   任凭那群人再怎么想追杀她,遇到危险的第一反应也是先逃命。   军娘使劲推开了那棵树,却已经阻止不了下落的趋势。她想摆个落地姿势时,感到腰上被什么东西缠住,然后头部被人护住,滚了不知道多久才停下。   身边的景色陌生,早已偏离了主干道。   护住她的人还没有把手臂放开,入眼是他胸前天青色的衣襟。   “会死的你知不知道?”军娘推开他骂道,琴爹虽然也佩了把剑唬人,可是本质依旧弱鸡,放在平时,她一个可以打二十个。   “我才不会死在这种地方呢。”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刻拼死相互呢,他们明明应该分道扬镳才对。   琴爹看军娘好像真的有点生气,想到自己是来弥补过错的,连忙转换话题:“秦姑娘,我们还是先去找万花的医队要紧。”   琴爹装起来还是挺人模狗样的,以往只会揪着她耳朵喊傻子,这声“秦姑娘”如今听来格外变扭。   军娘有点小傲娇地想:以前别人都是喊她“秦将军”的。   琴爹见军娘不多搭理他,和先前整天凑在跟前的样子天差地别,快步跟了上去,还嘀咕着,“谁让我是你相公嘛,护着点你是应该的。”   原来稀稀落落的雨变成了倾盆大雨,军娘反而不着急去找万花的医队了,找了个地势高的山洞,生了堆火。琴爹背上青紫了几块,平时引以为傲的脸上沾了土和血,红红黑黑像陶土捏出来的脸。   他接了点山泉擦脸,转身看见军娘正望向外面,眼神放空,习惯性地把手帕打湿后也帮她擦起了脸和手。   等擦完了才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的手在发抖。   军娘说:“我不能去找万花的医队了,等雨停你就回城,去找你师姐,别对任何人说认识我。”   “你什么意思?想悔婚?”   “???”   (24)   军娘不是想悔婚,可是槽点太多她忽然无力反驳。   (25)   盾娘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很多中原人都分不清每个喵哥的长相有什么差别,可是盾娘和眼前这人的哥哥曾是情缘,即便顶着对方的名字,也不会变成那个人。   胡蓝丢下笛子,两把熟悉的弯刀安安稳稳地收在腰间。   盾娘看了眼笛子,又看了眼喵哥,似乎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喵哥找上她只能是因为她那个死掉的情缘。   当时她只是简短地说,是自己连累了他,将韩信的弯刀交给了眼前的青年。当时他才到她肩膀,男孩子果然长起来很快,如今青年背着刀回来找她了,长得比他哥哥还要高。   胡蓝不可能接受他哥哥平白枉死,根据韩信出门前给他的信息,硬是带着猫去了那块地方,一寸一寸地挖出沙子地下的尸体。   那具身着明教弟子服饰的尸体没有头,胡蓝割破自己的手指,把血滴到尸体□□出来的骨头上面,看血渗进去了,才敢确认。   于是他冒用了哥哥的身份,带着哥哥的弯刀来到中原。想问那个女人,自己的哥哥究竟为什么被连累死。   (26)   胡蓝留下一个地址,要她独自前来,然后隐身离开。   盾娘知道,那里是黑弥撒出没的地盘。   她去了肯定凶多吉少。   可是她不能不管军娘和毒萝的安危,也更不能对胡蓝与黑弥撒合作袖手旁观。   回家后她跟秀姐交代了后事,通知苍爹,她要去赴一个约,一时半会回不来。   苍爹也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即便盾娘什么也没说,他还是立马就猜到。   “不许去。”   “阿思和独谙在那,胡蓝我也不能不管。”   后来盾娘仍旧独自赴约,以断绝师徒关系为代价。   苍爹说,我这辈子一共收了六个徒弟,死了五个,够伤心了,不能再有一个徒弟死在我前面。你如果要去,那咱们就断绝师徒关系,死了也轮不到我难过。   盾娘这辈子,自认对得起朋友,对得起师门,如今算为了朋友,师父说不认她了,她也别无选择。 ☆、13   军娘梦到自己和盾娘必须要死一个,她选择自己死。   死后却没有阴差来收她,于是她的鬼魂晃晃悠悠来到了阴间的一条河边,见到一个撑船的。   撑船的让她猜年龄,如果猜对,就放她回去。   她还没有猜,梦就醒了。   山洞里一片漆黑,能听到潺潺的水流声,不确定是还在下雨,或是山溪流淌。   琴爹和她靠得很紧,把她护到山洞内侧,自己朝着洞口。山里气温骤降,即使有火堆也不够。   她越过琴爹,看到外面有些光亮,感觉应该是雨停后月亮露出来了。琴爹叫近月,一开始还以为他和他师姐孟知意同姓。   白天她叫琴爹走,对方自然不肯,吵闹了一通,只能作罢。她假装妥协,实际上是想等到半夜悄悄溜走。   军娘悄悄摘下系在自己腰间的小铃铛,十分利索地收拾好东西,把火拨弄地更旺了,然后去拿自己的枪。   哪知抢的末端也被系了个铃铛,隐藏在暗处她没发现。   铃声一响,琴爹立马醒来。   这种铃铛是他们长歌门专门用来对付想偷偷跑出去的患者的。   因为患者大多不肯乖乖听从医嘱,军娘当初就是个中翘楚。每到要睡觉的点就想偷偷跑出去玩,一到喝药的时候也会跑得不见踪影,即便锁在房间里,也能把门轴卸下来跑了。   为此两人斗智斗勇了很久。   军娘也是没有想到琴爹居然还保持着之前盯着她吃饭睡觉喝药的警惕,站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该找什么借口。   但这次琴爹难得没发脾气,把她的枪拿来放下,拉着军娘回到火堆旁取暖。   他说,以前是我对不住你,我这次出来就是想弥补过错,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好不好?   军娘十动然拒……   那还是盾娘的师兄们没出事之前,她刚刚成为浩气盟的一个小指挥。打过几次胜仗,因为仗义疏财,渐渐有了追随者。   有次她甚至打下了恶人谷最重要的据点之一,代表浩气盟去恶人谷交换人质,跟手下带着救出的同盟,正打算立即走人,却看到有个少年被人扒光了衣服在受刑,受完刑后,就这么光着身子被扔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单人牢房。她当即提出要多换一名人质的条件。   手下的人纷纷说,那孩子确实可怜,但毕竟不是咱们浩气盟的人,不符合交换人质的要求。恶人谷的也说,上面交代要好好看管那少年,您这头回来就想破坏规矩呀。   可往日挺好说话的军娘却一反常态,异常坚持。   “马嵬驿,扶风郡。换他。”   她抛出条件,用刚刚打下的据点,去换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少年被从牢里放出来的时候,军娘解下披风给他披上,还亲自与他同骑回了浩气营地。   “你用一个据点换我,就不怕手下的人不服?”   “不怕。我分下去的钱最多,他们舍不得离开我。”   少年气质清冷,眉眼虽未张开,但想来,日后必定是个出尘绝艳的样貌。周围人见他二人举止亲昵,觉得军娘可能是瞧上那孩子,打算收入后宫玩养成。   后来军娘果然将他带在身边将养了近一年,一年后那少年却自行离去。   这一年中,她成为了有史以来最快当上武林天骄的人。   少年帮她促成了一桩联盟。   “和沈言归?传闻她背叛恶人谷,走漏消息给你……”   “当然不是,我若要与她合作,当初便不会加入对立阵营。你可能不了解阵营的作战模式,虽说两边各自有谢渊和王遗风两人作为代表,但实际上两边是以将领为核心在作战。因为每次打了胜仗之后,获得的战利品名义上全部归指挥所得,阵营发放的福利也是先交代将领手中,所以真正的阵营斗士只能从自己所听从的指挥手中得到赏金和物资,能拿到多少,端看那指挥有多大方。”   “那当然多给点呀。人家才给你卖命。”   “没那么容易。指挥要么是本身有家底,要么是打下的据点油水厚。油水厚的据点多是跑商要点,守的人多,难啃。所以很多人要么有家底却打不了胜仗,要么打了仗钱不多,还有的有钱有本身,总认为自己指挥有功,理应拿大头。真的能打胜仗又愿意拿钱的,凤毛麟角。”   “你……你家有钱?”   “没有,起初是帮会供的,攒下了些人手和经验,可始终在赔本。直到拿下了扶风郡,从此一战成名。扶风郡油水颇足,光那一笔,不仅填上了先前所有亏损,还余下许多供她继续招兵买马。”说到这里她笑着补充,那一年盟里的“最想嫁排行榜”上,她竟然挤掉了自己的师爹,一跃成为榜首。“现在的小姑娘们眼光真好。”   “想嫁你的恐怕不是小姑娘吧。”琴爹酸溜溜地嘀咕。“你呢?想嫁谁。”   “我已有婚约,和尉迟家。”   “婚约?可是尉迟家现任家主的公子们如今都已婚配,你说的是哪个?”琴爹的脸色一下子阴沉起来。   “自然不是他们,是前任家主的独子,尉迟钺。”   听到那个名字,琴爹的脸色变得莫名复杂,开口时,声音竟略微颤抖起来:“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你犯得着守活寡啊。我……我名字里也有个‘月’,你嫁给我也行啊。”   “他没死。陵玉为报我救命之恩,愿泄露天机替我卜一卦,我问他尉迟钺是否尚在人世,他说还在,因这不算泄露天机,我便又问,自己是否有命嫁给他。他告诉我,须得死后。我当时想,能冥婚也不错。反正我家祠堂已经被封,如今尉迟家香火旺盛,入他家祖坟,能平白吃好多香火呢。你说我是不是想得挺美?”   她没告诉琴爹,陵玉原是想用以身相许的法子报恩的,被她拒绝了,才改用别的法子。   指挥与指挥的地位实际上非常不平等,通常占据的据点越重要,地位越高,其余的人甚至要受他们调配。然而虽说都是为了阵营荣耀,可实际上,他们会为了自身利益,利用同盟中较弱的指挥及其部下。军娘名声刚起时,吃过些亏,好在底下有人提醒,很快想出了应对之策。   她与恶人谷中同样遭到排挤利用的指挥组成联盟,互相交换情报,规避损失,常常打得出其不意。以前有许多人像她一样和对立阵营的人结盟,但这么做非常危险,因为彼此长期敌视,难以信任,而一旦结盟撕毁,就再难翻身。   秦思方靠的,是陵玉送她的,可以像方士那般趋势聚灵符的聚灵玉。用聚灵符,和一名已经被同僚迫害死的恶人谷将领结成联盟。   可是,与鬼结盟凶险万分,她不想叫琴爹知道,才用别的话题,不着痕迹地岔开了。 ☆、完结前的说明   大纲写到这里,其实已经比较接近揭秘阶段了。   因为我会按照大纲再开一个原创设定的文,所以大纲完结后有点担心会不会剧透另一篇文。   写到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小伙伴在晋江追连载,如果我之后真的锁了完结章,可以到我的lofter那边看,ID江欲行。 ☆、14   公孙九衾十六岁的时候出师,在长辈撮合下与藏剑山庄弟子叶澜归定下一桩婚约。   次年,叶澜归跟随同门弟子前往霸刀山庄,参加扬刀大会。结识好友罹烬与陵妤。公孙九衾于扬州初遇秦方思,并收其为徒。   那一年,公孙九衾十七岁,叶澜归十八岁。   第三年,叶澜归与陵妤互许终身,为其一掷千金,火烧成都。向师门拟去书信一封,似想退婚。公孙九衾与秦方思共度七夕,折桃枝做了挂坠。   那一年,公孙九衾十八岁,叶澜归十九岁。   第四年,罹烬与陵妤成秦晋之好,叶澜归方知被骗,仍送上贺礼一份,从此老死不相往来。收回退婚之言,长住扬州。其间,秦方思加入浩气盟,二人并未相见过。   那一年,公孙九衾十九岁,叶澜归二十岁。   第五年,罹烬另觅新欢,陵妤去扬州找叶澜归叙旧,重修旧好。七夕节,公孙九衾北上探望徒弟,意外获得挂件“悦”,自己还另外绣上“衾”“归”二字,想回去后送予未婚夫。与此同时,叶澜归为陵妤冰封扬州,人尽皆知。   那一年,公孙九衾二十岁,叶澜归二十一岁。   第六年,叶澜归为退婚之事叛出师门,与心上人双宿双飞,荣登浩气盟年度最想嫁排行榜第一名。秦方思出师,于敬师堂前栽下桃树。   那一年,公孙九衾二十一岁,叶澜归二十二岁。   第七年,陵妤骗其家当,逃之夭夭。叶澜归回师门认错,并与旧友罹烬携手悬赏。秦方思攻下马嵬驿扶风郡,名声大噪,荣登浩气盟年度最想嫁排行榜第一名。遇纯阳弟子陵玉,将其救回。沈千回五名弟子遇难,沈归言回苍云堡。   那一年,公孙九衾二十二岁,叶澜归二十三岁。   第八年,公孙九衾与叶澜归商议婚礼事宜。恰逢陵妤被捉拿归案,待他去处置。秦方思已成武林天骄,陵玉离开。   那一年,公孙九衾二十三岁,叶澜归二十四岁。   第九年,沈归言重回中原,秦方思命丧太原,以身殉国。公孙九衾北上,初识沈归言,历经种种。同年,与叶澜归解除婚约。   那一年,公孙九衾二十四岁,叶澜归二十五岁。   九年蹉跎,缘尽于此。   那个绣着“衾”“归”二字的挂件,最终送给了与她生死相护的沈归言。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大家都指责琴爹很渣,我也一直在虐他。可虐归虐,最终他还是有机会的。 因为琴爹对军娘是犯了错,犯错还可以改,可以弥补。 然而二少没有机会弥补了,因为他对秀姐是犯罪,犯了罪无法像犯错那样简单地说“我知道错了,原谅我好不好”,他只能赎罪。 这章大概梳理了一下时间线,接下去也会补充秀姐和盾娘的感情线。感觉琴爹承包了大部分的火力,特此声明,他真的不是最渣的。 ☆、15   秀姐修的是冰心。   她们起初在洛阳遇上的时候,盾娘凶神恶煞地半路拦下她,挑眉问:“你就是公孙九衾?”   秀姐虽说给人家当了好多年的童养媳,平日里性子温和,可如今刚刚死了徒弟,满心的哀恸和怨气积累一路,碰上盾娘来触霉头,直觉眼前的黑衣女子不怀好意,随即拔出双剑,两个人当街打了一架。   盾娘这人吧,娃是个好娃,因为不肯动手打女人,被划伤了胳膊。   秀姐挽了个剑花,左剑负到身后,趁机冷笑嘲讽道:“不过如此。”   然后就被盾娘拍晕了拖走。   后来她们互相弄清了身份,秀姐得知眼前一脸凶相的女子原来是徒弟生前好友,特地与她一起护送衣冠冢。   从雁门关带回来的满身严寒,让两人闹了乌龙。   盾娘摆摆手:算了,老子不跟娘儿们计较。   世道不太平,常常有流寇匪徒,还有不少地鼠门的浑水摸鱼。   盾娘来一个打一个,并将财物交给秀姐保管,把她当贵重物品似的护着。   盾娘和军娘同龄,秀姐长她们几岁,一路上却总承蒙盾娘的照顾,她便想着买点好吃的犒劳犒劳她吧。   可她们一个北方人,一个南方人,口味上隔着道不可消磨的天堑。   期间,两个人因为吃甜粽子还是咸粽子,喝甜豆腐脑还是咸豆腐脑,争吵过好多次。   由于盾娘把财政大权交代了秀姐手里,每次都只好哭唧唧妥协。   秀姐寄人篱下多年,总要迎合别人的口味,而到盾娘这里,第一次体会到了随心所欲的自由。   怎一个爽字了得。   盾娘也不是每次都能全身而退的。   秀姐有时会帮盾娘上药,其中看到她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还有一道是她留的。   盾娘无所谓地说,伤疤是士兵的勋章。   秀姐瞪了她一眼:再敢受伤,下次吃甜粽子不准蘸酱油。   嘴上虽然凶,背地里马上配药,非得帮盾娘祛疤,全身祛的那种。   晚上盾娘洗完澡,秀姐拿药闯进去,叫她擦干之后别穿衣服。反正两个人都是女的,直接涂吧,最好一次性把疤消干净了。   但是盾娘牢牢扒住浴桶,死活不肯出浴。   她心里有一句“女女授受不亲,公孙姑娘请自重”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全身红得跟虾一样。   秀姐感到莫名其妙。   勉强同意她裹一层。   途中她们收到了毒萝的信,得知军娘极有可能生还,秀姐高高兴兴地跟盾娘改道,前往太原。   还恰好赶上一个小型的庙会,很多人对着殿前的一棵参天大树抛福袋祈福。   据说,福袋抛得越高,神明越能听到许下的愿望。   只能用抛的,不能爬树,也不能靠轻功。   秀姐给二少祈了福,给军娘祈了福,给盾娘祈了福,最后给自己祈了福。前三个都顺顺利利抛了上去,最后一个却怎么都挂不上。   盾娘拿了过来,凭借平时抛盾的手感,将秀姐的福袋抛到了最顶上的枝桠挂住。   笑嘻嘻地转头邀功。   秀姐揉揉她的头发,说明天给你包饺子。   当时她们还未离开纯阳太远,竟遇上了军娘收留过的少年。军娘曾整整一年将少年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对外界称作师徒关系。   陵玉与盾娘见过多次。盾娘还笑话说,这哪是徒弟,分明是你童养媳吧。   少年精通占卜之术,说既然有缘相见,可送你们一卦,测婚姻爱□□业和事业线。   盾娘已经得知军娘还活着,心情很好,让秀姐去测。   秀姐想算姻缘。   陵玉温和地笑着:是否已有心上人。   秀姐有点不好意思:嗯,有的。   陵玉:写下你和那人名字中的一个字。   盾娘原本离他们有四五步远,无意中瞥到,秀姐写的是一个“归”字。   顿时,乱了心神。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的“归”不是盾娘。她会错意了。 ☆、16   军娘祖上世代从军,她爹年少成名,也是天策军营里出生入死多次的一员虎将。   当时大唐还兴弃笔从戎,有个长歌门的小公子背着父母悄悄投奔军营,分在秦远征麾下。   小公子自幼报读书时,对大风起兮云飞扬的豪迈生活充满向往,然而理想多丰满现实就多骨干。   哪怕操练的时候再有干劲,一上了战场那也只能听天由命。   什么武功路数大内心法,千军万马朝你奔杀过来,挥刀砍下的头和溅到脸上的热血才是活下去唯一的方法。   小公子以为大丈夫何惧一死,可直到血溅到自个脸上,由不得他不怕。   他本能地遵从指令杀敌,前面冲锋陷阵的人倒下一茬又一茬,他怕得两股战战,紧紧拽住缰绳,任由战马将自己带向前。   等到任务完成的时候,他前面的人已经死绝了,他想,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了吧。   一只流矢直直朝着愣神的他飞来,他也不知道躲,死到临头还在庆幸,还好家里有个弟弟可以继承家业,父母一定对他失望透顶了。   “愣着干嘛!箭飞过来不知道躲啊!”   一杆□□半路拦下要夺他命的东西,壮硕的战马上坐着的意气少年提了提他的肩膀,“坐稳了,看小爷一鼓作气,取他们首级!”   小公子后来才知道,那被人称为六郎的少年是秦家的六公子,单名一个“慎”,为人却从不知何为谨慎。   秦慎带着回过神的小公子一路杀过去,竟真的取了贼王首级,立下战功。   秦慎说小公子第一次上阵,能撑着跟他一路杀过去,勇气可嘉,当分得一份功。   可小公子却明白了,只有秦慎这样的人才适合战场,护得了兄弟,杀得了贼寇。而不是像他这样,两股战战地拖后腿。   他说,六郎救我一命,我无以为报,只愿能与你结为异姓兄弟。可如今我一事无成,没有资格和你这少年英雄称兄道弟,我在心里敬你如兄长,若不嫌弃,将来咱们再见面时,再把仪式补上。   秦慎笑笑,你回去也好,多读读书,考个功名。   他家中兄弟姐妹众多,再来个弟弟也无妨。   于是小公子就乖乖回家了。   而这一分别,就是整整八年。   彼时的小公子尉迟柏,已继承家业,成为尉迟家的家主。   而秦慎则是一众兄弟中,战功最显赫的。   八年前,他们都还是无所畏惧的毛头小子,一腔热血无处发泄。八年后重逢于京师,已各自成婚,是一个别人的丈夫和父亲了。   两人提起过去那桩结义的诺言,感慨万分。秦慎说,我娘和姨娘生了五个哥哥和两个弟弟,兄弟已经够多了。如今我正得一个小女儿,你更厉害,一下得了俩儿子。不如我将女儿许配给你其中一个儿子,答谢你的这番情义。   遂定下秦慎长女秦方思与尉迟柏长子尉迟钺的婚事。   然而世事难料,没过几年秦氏遭到了朝堂上的打压,一日不如一日。过去的朋友同僚,纷纷与其划清界限。   秦慎自知家族难保,私下请见过尉迟柏一次。   尉迟柏说,我心中仍将你视作大哥,你若有什么嘱托,愚弟一定照办。   秦慎知道尉迟柏一定受到了族人施压,可此时依旧愿意出来与他见面,称他为兄长。   “我曾享有家族带来的殊荣,如今家族有难,也须一并承担。可是心中却舍不得小女……今日请你来,是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希望尉迟家,不要解除与我女儿的婚约,保她一命。其余,我自有办法不连累你。”   “秦大哥,我不怕你连累啊。”   一个月后,尉迟柏得知秦慎将女儿送给一户没落贵族收养,将其划出族谱。   秦方思出生时,因是女儿身,本不能够载入族谱,可秦慎对这个长女十分宠溺,磨着长辈们将女儿的名字写上去。   可如今,又亲自划去。   不出一年,秦氏灭门,家宅抄收,于闹市斩首。   一代将门,就此陨落。   尉迟柏大概能够猜到秦慎是怎么说服那户人家去收养这个孤女的,没落的贵族到底曾经显赫过,不甘于这么消沉下去。   想必一定是知道这个女孩与尉迟家长子的那桩婚事,才会冒险收养。   秦慎一生侠肝义胆,所有的谋略都用在战场上对方敌军了。如今不得不利用尉迟柏来为女儿换得一份生机,已叫他愧疚至死了。   许多年后,秦氏的辉煌和陨落都已被忘却,朝堂上更换了一拨又一拨人。   在昆仑的雪中,被秦方思拒绝的少年不解地质问她,为何要守着一桩不可能兑现的婚约,你不像是那么迂腐的人,   秦方思笑着摸摸他的头,一如多年前秦慎对尉迟柏做的那样。   “尉迟伯父在我家危难时坚持保留这桩婚约,救我一命。即便他和尉迟钺虽已故去,可我不能忘记对方的恩情。而且……他们家香火旺,入了他家祖坟,能平白吃好多供奉呢。” ☆、17   沈归言那前相好的傻弟弟干下了蠢事,巴巴地跑去跟贼寇做交易。   虽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可苍云军近几年与李唐王室的关系紧张,她反而没生出特别大的愤慨,只想着,趁他没犯下什么滔天大祸前,尽量将人劝回来。   可不久之后,她就会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天真。   苍爹同她断绝了师徒关系,带着刀娘搬去了别处,即日启程返回苍云。   盾娘有些恍惚,好像突然间没了亲人。   与喵哥约定的时间快到了,走前犹豫了很久,向秀姐下了聘书。   她没有正式表白过,可秀姐感觉得到,盾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将自己当成了情缘对待,即便两个人都没戳破过那层关系,可秀姐也是默许的。   按理说,盾娘应该向对方的家长下聘书,可此时战况紧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上门拜访,如果秀姐愿意答应这门婚事,就先替家里收下聘书,待她解决完喵哥的事情,找回军娘,再一起跟她去扬州。   然而,秀姐拒绝了。   她有未婚夫,是叶家的人,叫叶澜归。   盾娘这才知道,原来测姻缘时写的“归”字,不是自己。   她有点接受不了,“可……可是那个,叶澜归,他,他,他对外声称的恋人,不是你啊。”   “我们已经订婚九年了,之前他有几次想退婚,可是没成。本来说好要今年完婚的……”   “九年?他一边吊着你一边跟别的女人天涯海角?你怎么这么窝囊!”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师父四处游荡,几年也不回来,我一直寄住在叶家,他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我也只好等着。不过,我这次回去……”   “回去跟他成亲?好啊,恭喜了,恕我不能到场。”   秀姐和叶澜归的婚期已近,无论如何都耽搁不得了。   沈千回夫妇正好可以和她有段顺路,就邀请她同行。   说来也巧,他们选在盾娘赴约那天启程,一路往东,一路往西。   盾娘天没亮便起床出门,小心翼翼地没惊动秀姐。   那天过后,两个人之间有一丝尴尬,秀姐也搬回了原来的房间,每天按时准备好三餐,却常常不在饭点见到人。   她们逗留太原本意在于找寻军娘的下落,如今已经确定军娘落到喵哥手里,反而不必再四处奔波。   日子一到,秀姐没能跟盾娘好好告别,给房门落好锁,钥匙放在厨房的铁锅里,牵着马走了。   刀娘只带了一个车夫,秀姐和她坐在马车里面,苍爹在前头开路。   行至湖边,他们停下修整,苍爹凭直觉发现了埋伏的人,悄悄解下秀姐的马,想让她们俩先走。可是那个马夫也和埋伏的人一伙,事先刺伤了三匹马的腿。   苍爹尽管手起刀落解决了叛徒,可眼下他们却被围困住。   其实苍爹和刀娘皆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秀姐尽管弱些,可自保却没有问题。   对方显然也知道这点,一早便做好了死伤的准备。一茬接一茬地上,势要耗光他们的体力。   他们三个中,最先支撑不住的是刀娘,她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了,一番动作下,动了胎气。即便连刀都挥不动了,她依旧下意识护住了腹部,顾不得背后袭来的刀子,从她的右肩一路砍到了腰侧。终于让她从紧闭的牙齿中泄露出一丝闷哼。   苍爹一个盾护落到她身上,伸出右手搂住她。   刀娘不想成为谁的累赘,可是此刻她已经站不起来,也拿不动刀了。虚弱地窝在苍爹的怀里,双眼都合不拢。   “燕回……我合不上……眼睛了,你帮帮我,我,我不想,死不瞑目……”   苍爹强忍住泪意,想开口说“好”,可是一松口,就抑制不住哭腔。于是他什么也没说,低头吻住了刀娘的眼睛,很用力,足以让她阖眸。   秀姐被人群隔开,他们似乎只是想缠住她。眼前的一切发生地太快,让她难以招架。   他怀里的女人胸腔猛地起伏了几下,又倏忽安静下来。   苍爹觉得自己此刻应该难过得流泪,可他只是又吻住了刀娘的另一只眼睛,反手一刀,刺穿了身后的偷袭者,终于忍不住喉中的痒意,“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黑血。   那个被人收买的马夫,在暴露身份之前将药下到了水袋里。   三十年前,他跟随师兄去寻找大雪中迷失方向的商队,遭遇埋伏,仓皇而逃,掉下冰缝逃过一劫,被看到信号弹的同门救回来。而一同前去的师兄们则无一生还。   三十年后,他的妻子连带着未出世的孩子,死在他的面前。他已经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只想死前让这些混账给母子俩陪葬。他掏出了随身携带的苍云军的信号弹,放到空中,强行提高血怒,口中的黑血越吐越多。   沈归言虽然看到了信号弹,最后却是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的。   她看到秀姐跪在刀娘身边的时候,满身血污,吃力地将对方的上半身抱进自己怀里。她的师父,本名沈燕回,大半辈子被人家叫着绰号,其实并不是个好欺负的人。此刻他横刀立马站在一堆碎尸中间,让沈言归从为数不多的文雅词汇中,想到了八个字来形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师父……”   清早出门时,他穿的是常服,胸前却又被自己的血,染回了玄甲的颜色。   “师父?”   沈燕回的眼睛已经杀红了,被她叫回神,转头看了她一眼,直直地往后仰倒下去。   “师父!”   已然气绝。   今天之前,盾娘只当那些人是乱臣贼子,天下义士得而诛之。   从今往后,却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18   天策府中没有世家大族撑腰的普通兵士若想升迁,其实有一条隐性的捷径,就是进入两大阵营,靠杀出来的战阶获得相应的军阶。   秦方思原先待的帮会是府里分配的,大概是某个大帮的分舵之一,每次攻防都早早安排好了地方,帮众只要听从指挥就好。帮会里分了个唐门作为带她的师父,怕她死了,每次带她双骑到外围,若是战圈稍有逼近,便一个子母抓把人拉开。   炮哥也是堡里分配进帮会的,带她熟悉了流程后,接了新的任务跑去恶人谷。   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事情,秦方思大概会一直待在那个帮会,乖乖听高层的命令,再混混战阶。   可那时龙门出现忽然传出了有稀世神兵的传言,龙门一向是两边争夺的地盘,长期被恶人谷所占,为了防止对方抢占先机,浩气众多帮会当即联合下令,所有人前往龙门夺取神兵。   秦方思在天策时,受过沙漠作战的训练。大帮会的好处之一,便在于物资充足,即便大部分的资源是提供给帮主等一系列高层的,可他们底层群众好歹能分到些基本的。   然而传出神兵消息的人没有告诉他们,由于近年来沙漠化进程的严重,龙门荒漠的环境急剧恶化,不时出现沙瀑送葬能活活将人淹没。加之马贼肆虐,天灾人祸,大帮的人马恰恰成为受灾最严重的。   而更糟糕的是,帮会之间也存在着不同的利益关系,哪边获得绝世神兵,必能在阵营中提升威望,所以此刻,哪怕同盟帮会的人,狭路相逢也有可能反目。   大帮会都遭受了一番沙漠狂暴的教训,狼狈不堪。秦方思一直在身边存放着水和食物,保存体力。   再这么下去神兵很可能被恶人或者受沙暴打击不那么大的帮会夺走,于是高层下令,将大部分水和食物留给帮会和高管,其余普通帮众打道回府。   高层留下了物资,却带走了几乎所有强劲的战斗力。   仅仅两天,他们便遇到了来自敌对阵营和同阵营无数的攻击和掠夺,在风沙的摧残下又损失了一部分人。等到好不容易找到地方安顿下来后,负责保管物资的人一反常态地招呼她喝酒暖暖身子,除了炮哥之外,帮会里所有人她其实都不怎么相熟,只当做和府里一样,哪怕不相熟也能生死相托。然而第三天的上午,秦方思从睡梦中醒来时,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她被抛下了。   没有水,没有食物,马的缰绳也被解开,想来原本也是打算牵走的。   秦方思少时遭逢家变,因着一桩婚约被没落贵族收为养女,哪怕日后婚约落空,那户贵族也只是将她送进天策府,希望她能继承祖先遗志。从军后的日子里,更是有挚友相护,有师父宠溺。   或许在外人看来,她少孤贫,遭家人遗弃,被迫入伍。实际上,过往的人生无论别人怎么看,起码她自己觉得,所遇到的人都待她真诚,尽可能地让她去走最适合她的那条路。   而在龙门独自醒来的那个早晨,才是她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孤立无援,是她尚且短暂的人生中,头一次尝到背叛的滋味。   她收起了所有情绪,也可能还来不及回味,起码这匹亲自养大的马还对她不离不弃。她拉过缰绳,舍不得骑上去,带着唯一的同伴,往反方向骑去。   在沙漠中行走的旅人,若发现自己无法带走所有的东西,便会从最没用的那样开始抛弃。   她不会再让别人觉得可以抛弃她了……   马鞍下有她藏起来的一个水囊和一点干粮,是为了防止遇上跟大部队走散备着的。他们新兵训练时教官教过,不要把所有食物集中在一处,尽量每人分一些,所以起初帮会高管将物资交给一两个人保管时,她心里有过嘀咕,可奈何人微言轻,只自己悄悄备了点,哪知今日却成了保命之举。   “回去得好好谢谢教头……”   她估算了一下,凭自己的食物和水如果顺利的话其实足够撑到走出大漠。可是按照脚程,很可能碰上其他返回的队伍,那些人最喜欢拿落单的人下手,自己肯定没活路。而且她手头没有地图,极有可能迷失在荒漠中。   相反,继续往龙门深处前进的队伍此刻已经和她拉开了相当一段距离,而且路过时的几个补给点她也全部有印象,所以此刻掉头回去的决定看上去太过冒险,实行起来却最容易。   她对自己的决策能力一直很有信心,若非因为女子的身份被几个男高管打压着,她早就步入指挥行列了。   行进了五天,她没有错过任何一个补给点,带着自己的坐骑一路披星戴月,竟然追上了外围的争夺部队。   随即她意识到,每个队伍之间由于实力的差距或者战略安排,战线拉得很大。单人行动非常适合隐藏行迹,她遇上过队伍规模较大的团体,按理说几乎不存在全员无伤进入战局的情况,所以她猜测极有可能两方强劲的队伍在路上遇见,为了保存实力,达成短暂的结盟。   她身上遮阳的袍子已经被风沙刮出了几个洞,食物早就告罄,时常靠着挖掘枯草充饥。   过了补给点之后,她也断绝了水源的补充,嘴唇已经渴到开裂。即便用防水布与石头能每天早上接点露水,也根本无法满足一人一马的需求。   她有点茫然,要不要找个好心的队伍求收留?哪个队伍会收留她呢?没有人要的无名小卒,一旦倒下,倒下的地方就会是她的葬身之地,下一个沙尘暴来临时,将她周身掩埋,无人知晓。   大漠的昼夜温差极大,她裹紧身上的袍子,抱着马脖子取暖,今夜月朗星稀,她无法准确辨别方向,根据白天看到的队伍行进方向,靠着本能往前走。   路过几块遭受风蚀的岩壁时,她牵着马往里面走,打算驻足此处。   “叮铃铃——”   有埋伏!   一处掩饰用的石块瞬间被拉开,火光闯进她的眼中,叫她一时半会什么都看不见,下意识将马挡在身后。眼前晃过两三个人影,她的眼睛适应了一会儿,看到有个穿着白色兜帽的女子。   她们僵持了一会儿,对方应该已经察觉到她孤身一人。   秦方思本想等对方出手再随机应变,可那女子却笑着问她:“结盟吗?”   “结!”   她好几天没说过话了,声音异常沙哑,强撑了几天的身子也泄力了似的,□□坠地。   穿白色兜帽的女子扶着她进入岩壁圈起的洞穴,其他人立马合上掩饰的石块。洞穴中竟多是女子和少年。   一个人露宿时,她根本不敢在夜晚生火,进入洞穴后,火堆旁的人给她让出了一个位置,与人群挤着烤火感觉到的温暖,让她吊了几天的心顿时觉得有了落脚处。   白色兜帽的女子拿来一块沾水的布,慢慢擦着她干裂的嘴唇,旁边有人在帮她擦手,她原本奇怪,在大漠里怎么还这么讲卫生,等擦完手后,那人又给了她一块刚烤好的馕饼和一碗烫好的酒。   吃饱喝足了,她靠在刚刚给她擦手的小姐姐身上昏昏欲睡,那是个七秀坊的姑娘,身上有她师父的味道。   周围人在低声聊天,穿白色兜帽的女子在火光下与人商讨着什么,秦方思有点奇怪,这帮人与其说是和她“结盟”,实际上完全是在单方面救济她。   也许因为火堆烧得够温暖,也许因为刚刚的馕味道特别好,也许因为秀姐身上有师父的味道,秦方思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她不是今晚刚刚闯入其中,而是与这些人在一起很久很久了。   她有点不敢睡,害怕一觉醒来,又是四周无人。 ☆、19   常年行军的人很容易养成生物钟,秦方思也有,她转醒时,发现自己正蜷着身子,头抵在一个人背上,身上盖着自己的袍子。她伸展了一下手脚,躺平了接着睡。   这一觉睡得很长,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名流落中原的明教弟子,在某个雨夜遭到了天策府进攻大光明寺,千辛万苦逃过追捕,与剩下的弟子狼狈地度过沙漠。他们只有少得可怜的水和食物,没有任何代步的工具,大家都沉默不语地行进,不时有人脚软摔倒,就再没站起来过。   忽然她听到有人说,马上要到光明顶了,但心头忽然一松,摔进了沙子里,旁边有人想拉她,可是她怎么也睁不开眼睛,怎么也起不来。   醒来的时候,她想着,差点就可以见到光明顶了。   可做梦就是这个样子,总是在差一点点就要完成某件事情的时候,忽然断掉。   昨夜收留她的女子叫寻风月,出自纯阳宫于睿门下,是个帮会的小管理。遭受风沙后,她们原本也被要求退出战圈,可前期走得太快,回去的路上接连遇到一些刻意拖慢脚程的队伍,专门打劫散落的无战斗力人员。   “于是我夜观天象,找到了这处隐蔽的水源,布置一番,做成了易守难攻的地势。”   寻风月的白袍很奇异地还能看出原来的颜色。   他们帮会的人自然也是晓得她这一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占星卜卦两手抓的奇能,才让她带着帮众东归。   原本那个来看她铠甲的少年是要被带去夺取神兵的,但不知为什么偷偷跑了出来,找到了寻风月,还说,跟着寻风月才能找到神兵。   秦方思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去过光明顶吗?”   寻风月对她忽然转换话题没表现出半点奇怪,顺着回答:“没去过,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回去找个明教的朋友带路。”   秦方思最终没能去成明教。   那天是他们准备拔营的日子,秦方思恰好在最后一晚赶上了。   回去后,她退了原来的帮会,然后找炮哥喝了次酒,讲了这次在大漠里的遭遇。   炮哥指出她太容易轻信别人,“人家跟你说结盟,万一是骗你呢?”   “不知道,反正她一跟我说话,我想都没想就跑过去了。”   炮哥还是坚持她傻,秦方思安安静静喝了会儿酒,才想好怎么反驳;“我当时已经中了他们设下的警报,可随后并无下作的陷阱,所以我虽然不确定他们一定没骗人,但起码,他们没想主动害人。”   拔营那天,寻风月有些犹豫是该趁着其他人专心找神兵时逃走,还是去找帮会集合,一同夺得神兵。毕竟他们的队伍中,除了原先的帮众外,还有陆陆续续与同伴失散,收留下来的人,人心未必齐整。   秦方思说:“如果你担心人心不齐,那就更该去夺神兵。去抢一样东西好歹还有个盼头,如果是逃难,那么遇上点什么事情,肯定是人心涣散。我们落单的人,说好听点是走散,说难听点,根本是被抛下了。其他人我不确定,反正我这弃卒愿意为你效犬马之劳。”   从纯阳宫来的女子似乎第一次打听到效劳这样的字眼,“我只是想把手上的人都照顾好,大家别提什么效劳不效劳的,你若有什么好的法子,我就全力支持你。”   寻风月的亲人一直希望她做一个风光霁月的女子,无需为红尘琐事烦忧,然而她本人身上,却有着非常难得的气质,注定要吸引一群人与她一同搅动风云。   寻风月果真如同所言支持秦方思的做法,她们多是女人和少年,可胜在人数众多,又养精蓄锐多日,只要把握好时机,未必不能与其他兵甲战力强劲的对手斡旋。   加之,众人已经打下了共患难的情感基础,当提出了夺取神兵后,有了共同目标的催化,一群散人竟也成了比单纯为利禄而结成的团队更加紧密的群体。   那是秦方思第一次带兵打仗,带的兵是妇孺少年,打的仗是四处逃窜夹缝里求生。   期间陆续有人生病、体力不支,她也想过要不要把人分成两路安置,可寻风月坚持所有人同去同归,所以她们的队伍一直很庞大,进度也始终提不上去。   寻风月自知这样的决定会给秦方思在战略安排上加重负担,私下找过她道歉。秦方思只是看着天上满天星斗,把头搭在寻风月的肩上,“我会想办法,让你能照顾好所有人的,分成两路是一种选择,大家抱团也是一种选择,你喜欢哪个,我就去做,我也是被你照顾的人之一。”   对秦方思而言,她驰骋沙场的岁月中,最艰难的战役并非后来打下马嵬驿让她一战成名的那场攻防,而是在龙门荒漠里一次又一次正确判断出战局形式,履行她对寻风月许下的,保全所有人的诺言。   她差一点就要成功了。   那是战局接近尾声的时候,寻风月安置着众人,而秦方思则亲自带着一队人马望风。   对方来的太快了,秦方思察觉到望风的队伍被发现时,当即下令往营地反方向跑,尽量拖延一些时间,只要超时未归,寻风月发现情况有变就能及时做调整。   对方真的太快了,哪怕秦方思反应再快,也比不上对方装备精良。他们一行人迅速被擒。抓住他们的那伙人似乎很有经验,看见他们轻装上阵,便猜到肯定在附近有营地,于是扣下了他们大多数人,放了一个回去,说晚上拿物资来赎人,如果不来,这群人就全杀了。   被扣下的人被未多害怕,绑匪似乎第一次看见这么淡定的人质。   “别以为哥几个在开玩笑,要是没人来赎,今晚你们几个就是下酒菜。”   可他们是真的不担心,因为那个人是风月,所以她肯定会来的。   与秦方思被绑在一处的少年才到她肩膀高,就是偷偷跑出来找风月的孩子。他的骑术是秦方思亲自教的,还说好以后去青骓牧场跟他挑一匹小马驹送他。   少年低声告诉她,这队人已经夺得了龙门神兵,这与秦方思的猜测不谋而合,他们用人质还换取物资的举动暴露了他们的目的。   少年问:“姐姐,你是不是想要神兵?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武器,可你武功那么好,指挥又厉害,肯定用什么都好。晚上我去把它抢过来送给你。”   秦方思刚想反驳说,我不要什么神兵,那边就派了人过来看住他们,她只得禁口。   到了晚上,风月果然带着一队人过来。   看守解开了他们的绳索,盘点好人数后拖了出去,等走了一段路,秦方思敏感地发现少了一个人,看守还在带他们走着,她按下疑惑没有声张。   风月带了许多物资到他们的营帐外面,一同前来的还有几乎所有战斗力防止对方反水。   奇怪的是,他们的头领待在营帐内没有出来,是看守负责接管了物资。   他们骑出去一段路后,秦方思的坐骑躁动了一下,马背上忽然多出一个带血的身影。   少年将一个匣子塞进她的手里,然后昏死过去。   秦方思将少年的手环住自己的腰,加快速度疾驰,并下令立即拔营撤离。   谁也没多问一句,他们能一路挺到这里,除了秦方思和风月配合默契外,还有众人一日胜过一日的信任。他们相信风月一定不会抛下所有人,也相信秦方思能想出护住所有人的法子。既然已是生死相托,何必再问缘由。   他们东归的旅途异常艰难,物资被夺去了大半,比起来时的从容,此刻简直狼狈不堪。   秦方思将马让给了少年。   她早些年听说过明教弟子有一门能在沙漠隐匿踪迹的绝技,一直无缘相见,如今见识到了。   他们没有足够的绷带和伤药,秦方思很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铤而走险。少年安慰她:“姐姐,我偷听到他们说,先前被抓住的那些人,叫他们用物资换人质,一个个却都舍不得,想的全是过来劫人。神兵在他们手上,来多少,杀多少。姐姐,他们没想过守信用,还杀了好多人。神兵在他们手上,还会死更多人的。我把他们的首领杀了,他们不会来杀我们了,神兵匣千万你收好啊。”   她艰难地答应了:“好。”   她好像又变成了梦里的那个明教弟子,正在狼狈地度过沙漠,只有少得可怜的水和食物,没有任何代步的工具,大家都沉默不语地搀扶着行进。她把自己那份食物都给了少年,尽管对方一再表示吃不下去,也为了让她安心勉强咽下去。   等到他们马上就要走出沙漠了,他们停下进行休整,秦方思像先前一样把水囊递到少年的唇下,却发现已经没有了翕动。   她怔怔地抬起他的下巴倒了一点进去,尽数流了出来。   “姐姐,背上好像不疼了……”   “姐姐,说好的小马驹你可别忘了……”   “姐姐,我有点困……”   “姐姐,我是长安出生的,五六岁去了圣墓山,就再没回过长安……”   秦方思魔怔了似的倒了好久,直到风月跑过来制止她。她已经好多天没喝水了,只能做出哭泣的表情,却一点眼泪也流不出来。   好半天才轻声说,“好,姐姐带你回长安……”   她解下了少年随身佩带的半块玉佩,将他的尸首埋进沙子底下。   半日后,他们走出沙漠。   后来他们这群一同走出沙漠的人全都退出了原来的帮会,在长安买了帮会领地,成立了新的帮会,由风月牵线,和她原来的帮会结成联盟。   秦方思到那时才知道她是寻家三小姐,家底颇丰,除了同盟帮会的资助以外,基本全靠她支持。   成了帮主后,风月依旧是想照顾人的那个风月,会哄做噩梦的少年,会收留无处可去的江湖侠士,还耗费财力和人脉帮秦方思铺路做指挥。   帮会的名字倒是秦方思起的,叫清酒。   她说这个帮会起于青萍之末,大多数人同甘苦地挺了过来,也有人留在了与他们相识的地方,从今往后,愿你我浊酒一杯,愿天下河清海晏。 ☆、20   寻家一向盘踞在南方地带,颇有与世无争的风范。   长安沦陷后,寻风月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保全了帮会领地,让一些无家可归的帮众能携家眷入住。她本人则同其他寻氏子弟一般回了本家。   秦方思将随身佩戴的半块玉佩交给近月时,心中有过犹豫。近月对她大概只是出于愧疚,想要做出些补偿。   那封留下的书信中,记着他为求便捷,不顾她的身体虚弱下了猛药,记着他比武输给她后,拿藤条抽她的手掌心,记着他私下偷骑她的马,被摔下来后冲她撒气……   “那天我听说你想找人帮你的画题字,向你毛遂自荐,你答应了,然后忘了。原本我感念你救我一命,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可以原谅,后来才知道,你只是为了躲避去照顾一个浑身流脓的病人,才把我从马背上拎回来……”秦方思自从起死回生后,一直气血不足,声音听上去轻轻柔柔的,即便语气平缓地复述信上的内容,也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近月确实又被唤起了愧疚之心,低头说:“对不起。”   身体也稍稍挪开了一些。   秦方思反而握住了他的手腕,“其实那些都不怪你,无论起初你救我是出于怎样的考量,事实都是你将我带回去医治了。你并没有半点对不起我的地方!”   近月有点错愕。   秦方思接着说:“作为陌生人,在我重伤的时候你其实对我够好了,真的够好了。先前那些话是我置气说的,往后你只要记得,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就行。这块玉我常年戴着,亲近的朋友都识得。”   说着,她解下了脖子上挂着的那半块玉,翻过近月的手掌,把玉和红线都放进他掌中。   “出来这么些日子你师姐该担心了,那幅画从出去后,她应该也明白你……”   “那幅画没送出去。我对你,也不够好。”他握紧了掌中的玉,重新塞回秦方思手中,“你走得太急,只留下一封信叫我难过,倒是画上题的字挺好看的,我收着作纪念不行么?”   东西不收,人也就打发不走,秦方思心下又想了一番说辞。   “近月大夫,这玉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你我此地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将来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可以凭借这玉来找我。我的亲友见了,自然知道的。你,真的不必愧疚。为了愧疚跟我到现在,已经足够了。既然心属孟姑娘,应该守在她身边,护她周全才是。”   许是被她的说辞打动了,近月又讲放回她手中的玉拿了回来,当面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我确实是愧疚,原先让你这么委屈,连送你的发钗也还回来了。我不知道你是浩气盟骁勇善战的将军,普通的发钗确实有点简陋,这些日子我自己重新打磨了一下,你要是真不怪我,就戴上。”   他掏出发钗却没有递给秦方思,而是示意她低头,亲自为她戴了上去,又停留一会儿,帮她捋了捋刘海,放缓音量说道:“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别赶我走好不好?到现在我都记得,从马背上将你报下来的时候,你胸前有个红色的窟窿在汩汩冒血,好像随时都活不下来的样子。万一……万一你又受伤了怎么办?万一你又落到一个不好的大夫手上,他欺负你怎么办?我放心不下。”   秦方思静默不语,任由近月将她搂紧怀里抱紧。   头上的发钗她终究戴着,所以也暂时没发现,发钗末端不起眼的位置,被刻上了家徽。 ☆、21   看着她难得乖巧的模样,琴爹壮了壮胆,开口道:“刚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你也不比那个流脓的干净多少。胸上戳个大窟窿还能活下来的没几个人,师妹们害怕,托我帮你缝合伤口,哝,最后缝了朵花,免得以后洞房吓到你相公。”   一听这话,军娘猛地抬起头。“你管那个叫花?!老子还奇怪胸口上怎么长了朵狗尾巴草!”   “哎哟——”琴爹扶着刚刚被撞得生疼的下巴,冒出了生理盐水,还不怕死地安抚道:“没事没事,你相公不嫌弃……”   军娘:“呵呵。我嫌弃。”   “还有那次我抢你手上的枪是让你别动武,你倒好,舞得虎虎生威,我打你手心叫你长长记性。”   军娘有点理亏:“那个……在天策府习惯了……大家拿枪都是为了单挑的。”   琴爹继续数落:“骑你的马是你说不带它出去散散步它会闷出病来,为了不让你找借口跑出去玩我才去牵它的,结果呢,回来看见你把我养的兔子给烤了吃。”   “肚子饿嘛,你又把我关在药房里,不烤兔子难道要烤小白鼠吗?”   琴爹养了小白鼠小兔子在药房,方便平日里做些实验。失智了的军娘整天乱跑,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那种,带着一帮熊孩子变着花样为祸人间。为了防止她带头作乱,琴娘下了死命令,叫琴爹把人看好。   琴爹前半生大概注定了是个清闲富贵的命,哪怕因为天赋而学了医,也没学会医者仁心。军娘是他第一次主动带回来的病人,对于琴爹能不能磨好性子十分关键。   他们把话说到这份上,军娘终于不再故意跟他生分了,一时半会也不会再提分道扬镳的话。   琴爹搓了搓她有点冷掉的手,用披风盖住两个人,索性把先前那些误会全解开。“你说要帮我题字的时候,已经想起来了吧。可我不知道啊。先前看你识字,让你待在药房看书,你呢,书是看了,边看还边乱写批注,跟鬼画符似的。谁敢让你帮忙题字啊?后来……我一时情急,又光想着刚刚打了你,等到你走了之后才回过味来。”   相处那么久他也摸清楚了,这个外界传言神乎其神的浩气盟最想嫁排行榜榜首,私底下大概被父母亲友宠坏了,任性得要命。会记仇,也会记恩,亲近的人记下仇,慢慢算账,疏远的人只记恩,肝胆相照。   他留了好多案底在军娘那里,这笔账他们俩可以慢慢算,算好久呢。 ☆、22   误会将要喜欢的人,喜欢以后讨厌的人,大概是所有年龄段都会犯的傻。   军娘与琴爹乔装打扮,一路低调地找上了寻家附近的帮会接引人,当天晚上寻风月亲自来到一处废弃的矿场与她见面。   她早已换下了龙门荒漠那身带兜帽的袍子,也没穿纯阳宫的道袍,一身寻常大家闺秀的衣着打扮。   “来啦。”   “嗯,来了。”   二人皆神色平静,军娘越过琴爹,极其自然地走过去帮寻风月解下披风叠好,搭在自己的手上,另一只胳膊挽了上去。绕过琴爹径直往里走。   琴爹一脸懵逼。   “啊,忘了跟你介绍了,这是我媳妇,风月。我跟她有点事离开一会儿,你自己玩,别乱跑。”   说完就走了。   琴爹觉得自己情敌有点多,情敌的性别也有点丰富。   料谁也想不到,矿场内部竟会设置一个祠堂,密密麻麻摆了不少灵位,贡品香火一应俱全。   军娘点了三炷香,祭拜了一番。   寻风月拿出一个锦囊递给她,里面装了一块血色的玉石,是军娘出兵太原之前,寄存在她那里的。   聚灵玉又名“怨灵玉”,由特殊的玉石为媒介,嵌进头骨作为培养皿,再以冤魂为食养成。最后凿开头颅,取出石块。颜色越接近血红的玉石,效力越强。   但同时,驱动聚灵玉的条件也很苛刻。   需要玉的佩戴者本身是通灵体质,命格与八字也要阴阳平衡。配玉者不可杀生魂,据说后果极为严重。禁制远不止两条,陵玉在时,只叫她谨记第二条便可,其余皆由他处理。   寻风月回寻家时,还顺路去了一趟藏剑山庄,找了最好的铸剑师,用她们夺来的龙门神兵铸了一对双剑。   极少有人知道军娘除了傲血战意之外,还修过冰心二内。神兵匣自从夺取后,一直放在帮会领地作为镇帮之宝,即便帮会内部一向是寻风月主内,军娘主外,她们二人也从未提起过要将宝物瓜分的事情。   因为这神兵比起它的实用价值外,更像一个象征。   寻风月身为帮主,自然有使用权。   先前她以为军娘殁于太原之战,铸了两把轻剑作为纪念,如今失而复得,倒能物尽所用。   她们像过去每次打攻防一样,在昏暗的祠堂内部署了战局,次日,兵分两道,分别北上前往长安与太原。   原先带过军娘的炮哥亲友还在接任务攒老婆本,军娘恢复记忆后到达第一个驿站边给他去了一封信,叫他候在道上。与寻风月碰面之后,军娘将一封手书交给炮哥,托他即刻启程,向天策府送去密信一封,调动兵马汇合。   临别还问候了一声:“你和上次那个丐姐还好吗?”   炮哥擦了一下□□,冷冷地说:“那是我前六任情缘了,五天前刚和一个毒姐掰。”   军娘捶他肩头:“加把劲,我还盼着有生之年能喝上你喜酒呢。”   炮哥朝旁边的琴爹瞥去:“说不定是我先喝上你的喜酒。”   秀姐和盾娘一同操持了后事,沈燕回夫妇的骨灰装在一处,交给了霸刀门徒带回山庄。   盾娘决心报仇,她要秀姐今晚收拾东西,明天一早立刻回扬州七秀坊。   秀姐自然不肯,两人僵持了一路。   回到冷清的院子时,她们有些怅然,前不久的中秋节,还是四个人团团圆圆,转眼间,竟是天人永隔。   片刻后,盾娘闻到了一丝血腥味,她立刻抽出盾、刀,将秀姐护在身后。她小心上前,脚边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借着月光,她看到是一只蝎子。顿时有些难以置信,快步上前撞开门,门内,她那不成器的毒萝徒弟,正被双生巨蟒盘在中间。   “师父……”   毒萝唤两条蛇松开,盾娘走上前查看了她的伤势,然后一巴掌扇了上去。 ☆、23   毒萝自小是个缺心眼的姑娘,迷迷糊糊拜了个师父,迷迷糊糊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唯一一个凤凰蛊种了出去,迷迷糊糊被人打晕了拖走。   她在苗疆的时候,阿姐们说她没有唱山歌的天赋,估计很难在本地找到好小伙当对象,不如去外面闯闯,拐个外乡人回来做上门女婿。   然而阿姐们没告诉过她,去外面闯闯要坐那么多的牢,被那么□□流骗,骗完了还不给饭吃。   她找到军娘的时候还是挺开心的,接待她的小哥哥只问了她几个问题,就大方地送了她五串糖葫芦,山楂又大又酸,淋了厚厚一层糖霜。   可一转眼,给她糖葫芦的小哥哥和军娘一起被泥石流冲走,一路上和她风里来雨里去,说过很喜欢吃她煮的麻辣火锅的喵哥,亲手把她扔进了不见天日的牢房。   她摸着监牢的杆子哀怨地叹息,今天的牢房没放辣子,“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和蛇关在对面的牢房里,身上的虫笛一早被收走了。   其实不收走也没什么,认识这么久,难道不知道她单修治疗吗?   她以为自己被军娘关过很多次,世上的牢房大概都差不多,乖乖待着,再等时机交点花销就可以放出去了。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把喵哥当成了猪队友,再猪也是队友。   直到后来她挨了师父的巴掌,得知过年刚给过自己红包的师祖死了,才恍惚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牢房里的日子很不太平,发霉的稻草和墙角吐丝的蜘蛛倒还算有趣,过道尽头的柜子上,摆了满满五六排的白色头骨,配着不时传堂而过的风声,阴仄逼人。   那边的牢房一天只送一顿饭,等她吃完了第十顿,终于被人叫了出去。   来人拿着一个黑色袋子粗暴地套住毒萝的头,反绑住双手催促她快走。毒萝心下愤懑,嫌弃他们的服务态度:老娘在浩气盟吃牢饭的时候,你们还没上岗呢。   她被带着走了很久,路上隐隐约约听到他们交谈,说什么“小子”“反水”“斩草除根”,还没来得及反应,脚下不知道绊到哪个土坑,跌到了土堆上,平生第一次机灵了一回,闻到了一股白磷的味道,浑身打了个机灵,意识到自己这是被送到了死人堆里。   就算她人矮马小,好歹每天都吃一份口粮,一个人还单独占间牢房,那边的人一合计,决定不养了。   可他们是反派,哪有反派抓了人还给放生的,为了节省劳动力,甚至连搬用尸体都懒得,直接把人赶到了乱葬岗,手起刀落走好了您嘞~   然而——   看过上一章就知道毒萝没死。   为兄弟出卖了朋友的爱吃辣的喵哥胡蓝,大约是良心发现,临到紧要关头才知道,原来跟自己合作的人,目标根本不是盾娘,而是盾娘的师父———那个在雁门关接待过自己的老实东北大汉,发现被骗后当即反水,奈何身处对家的大本营,一通厮杀后身负重伤落荒而逃。   他来不及阻止已经布下的陷阱要了两条人命,拖着重伤的身体,一路尾随毒萝一行人,拼死救下她。   就像那个山洪裹挟泥石流的雨天一样,胡蓝腋下夹着毒萝,一路疾驰,终于体力不支地倒下。   毒萝有一瞬间忽然冒出过滔天的恨意,又觉得没道理,还是帮他包扎好。等他转醒,一起去了太原盾娘和秀姐的小院子。   盾娘一巴掌打蒙了她,却也打醒了过去十多年的浑浑噩噩。   从此再无天真。   对胡蓝的那股恨意终于找到了落脚处,却也失去了落实的机会。 ☆、24   盾娘收拾骨灰的时候,从她师父头部的位置得了块玉石,通体血色。   电光火石间,她联想到了几年前被割去头颅的四个师兄和至今下落不明的师姐。一个可怕的念头浮出脑海,她一边万般不愿相信,一边又被血海深仇驱赶着去求证。   当夜书三封密信,分别交付太原信使、霸刀门徒和苍云驻军寄去苍云。   太原已经无法久待,她们封了院子兵分两路。秀姐和毒萝、喵哥南下,盾娘北上回苍云。她要求证内鬼出自哪里。   那三封密信是寄给隔壁王团长的,以前过年的扭秧歌大赛总要压他们一头,和她师父吵吵闹闹几十年了,盾娘的信中详细写了沈燕回出事的细节,像是给长辈的家书,旁人翻到也看不出端倪。   送走三人后,盾娘孤身一人快马加鞭、千里走单骑赶回苍云,竟意外地在她四个师兄的埋骨处见到了军娘。   这次见面不同于在太原时候她扮成舞姬、她献花一朵,还能嫌弃地道声“小气”,埋藏已久的旧怨与相伴相生的新仇,凑了这一段日子里接二连三地找上门,连喘口气的空档都吝啬。   盾娘说,我过去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讲的是战友情,如今才体会到,原来那些事情真的只能同你讲,我们俩都能活着说这些话,真好。   盾娘寄出来的三封信也路线到达了。   苍云内部确实出了叛徒。   聚灵玉使用不易,制作更是艰难。   原先从军娘从陵玉那里听来的说法是,需要由亡魂怨念养成,可从沈千回的那块玉来看,还有可能与培养皿的杀意有关。   盾娘的四个师兄凶悍弑杀,都获得过“千人斩”的称号,煞气太盛,平日里也没什么女人缘,但是待两个师妹却很好。盾娘经常在恶人谷行动,所以通常是师兄师姐五人组队完成任务。武力值如此高的五个人,究竟什么样的伏击能将人尽数斩获。   直到她师父殁了,她想到,是啊,多简单,他们中间出了内鬼。   盾娘翻看了她师父留下的书信,原来沈千回之前就猜到了,才以任务为名,将她送出关外,却估计她的心情,没有告诉她。   “言言,”军娘叫着她的小名,“一来,这件事关乎你师门的恩怨,二来,你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他们那边处心积虑这么多年,根基深厚,背后的利益盘根错节,光你我二人根本无法与之抗衡。不如我们别想那么多,单用手上的东西,把仇报了吧。”   是啊,报仇。   为那些会叫她“言言”的人报仇。   如果不是盾娘也与那些人存在纠葛,而且以军娘对她的了解,盾娘势必会纠缠到底,否则,军娘会一个人去报自己的那份仇,而非像她所说的那样因为“你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就去麻烦她。   军娘参军入伍,加入浩气盟,建立帮会,获取聚灵玉,与亡灵结盟,以旁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晋升。   他们说这个女人太拼了,即便只是贵族家的养女,也很容易嫁个好人家,清清闲闲地在家养着呀。   帮会中起初多女子,她们后来陆陆续续也嫁了人,晓得军娘不是那种嫌弃女人窝家里的人。而且除了晋升之外,旁的事她其实样样懒散随意,和很多被夫君宠爱的婆娘一样。   与盾娘初识的岁月和与琴爹相处的日子,是她难得任性玩闹的时候。只是她必须攒战阶,立军功。   她既然能将尉迟柏允诺婚事的恩情记上十几年,也自然不会忘记秦家家破人亡的仇。   大唐已经过了百年的太平盛世,做个庸人也好,才子佳人也罢,也无大的区别。多的是争一分利,抢一寸功,博取追名逐利、踩着别人往上爬的功利心。   好像争到了、抢到了、博到了,人就变高贵了。   可这么做,后面的人只能让见到战火肆虐,只能踏过满目疮痍的土地,只能眼见血肉同胞变成遍野饿殍。   十多年的经营,她也只不过堪堪踏上了给小小的秦家复仇的路,也许这条路会成为投出的石,问出一条重返盛世的路。 ☆、25   大唐的地图上,并没有记载一处叫“黄泉海”的地方,那是存在于地图之外的一片水域。   围绕在黄泉海周边的山脉是大唐一处不起眼的玉石开采矿地,给附近的山村提供了不少职位,维持许多年了,由于打磨出来的玉石品相算不得上乘,还需要朝廷每年拨款救济山民。   军娘将事情告诉了燕帅和李局,自己请命,作先头部队攻打聚灵玉的储备处,找出聚灵玉培养皿的名单,再将记录了制作方式的书面稿全部销毁。   她们安排了四路人马,由军娘带领的天策军,盾娘的苍云军,寻风月集解的武林天骄和极道魔尊,人数精简,但个个都是精英。还有一路,是从华山赶来的陵玉。   黄泉海隐没在崇山之后,那些正在打磨玉石的作坊正隐匿在山中有着数不胜数的营寨里,三路人马一路杀上去。   玉工并非都是穷凶极恶的歹徒,其中不乏无知的村民携一家三口来做工,可他们做的却是罔顾人命的工,麻木地凿开送去的头颅,取出或无色或带粉色的玉石,剥下的人肉随手喂狗。   他们出兵的名目是剿匪,收到的命令是杀无赦。   储藏聚灵玉的黄泉海下的一座地宫。   大部分人就此止步,由寻风月指挥,处理营寨中的后事。   军娘和盾娘持有聚灵玉,陵玉善于通灵术,原本决定这三人潜入水中。   琴爹还是那句,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但我要陪你一起去。   地宫的墙壁中嵌着粉色的玉璧,用透明的琉璃相隔,那些是品相稍次的聚灵玉,他们将璧中的玉石取出后,徒手碾得粉碎。   很奇怪的是,他们在地宫中,未见一活人,只有一处密室里摆着许多从内部锁上的水晶棺。大概是因为材料特殊,水晶棺不仅牢固,还能起到防腐的作用,里面的人不知道躺了多久,面貌栩栩如生,不似一般死人似的面部会塌陷下去。   军娘于是要陵玉坐镇,与盾娘分别躺入两个水晶棺——她们本想躺一个的,不过太挤了。□□和盾也放不进去,幸好还有寻风月送的双剑,一人一把,拿着防身。   两人刚躺好,军娘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做起来,对琴爹交代了一句,“我可能醒不过来。”   “那就不要去了!”琴爹双手抵住棺盖,不让她合上。军娘稍微瞪大了眼睛,琴爹悻悻地松了手。“要去也行,得先亲我一下!你还没亲过我呢……”   “鬼才亲你!”   不等琴爹反应,她立马躺下,锁好了棺盖。双目紧闭,再不答话。   盾娘没有试过魂魄离体,心底本有些跃跃欲试,听到军娘的话,也意识到,离魂后的世界怕是凶险万分的。转念又想到,无论她返不返,秀姐怕是都已经和二少拜堂成亲了,便抿紧嘴唇,从内里合上了锁。   待她们二人再睁眼时,原本空荡的地宫中多出许多人影。   盾娘回头去看自己躺的水晶棺,棺还在,但看不到人。   军娘作为过来人,向她解释,这边是亡灵的地界,即便是同一块地方,活人看不到她们,她们也看不到阳界的人。妄图越过界限的亡灵,就堕落为怨灵和凶灵。   人死作鬼,鬼死作聻,总还有个顾忌的。   地宫中游荡的大部分魂魄已经死了,他们是一代代看守地宫的人,将死之际甘愿将自己囚困在水晶棺里,魂魄游荡,达成某种诡异的长生。这也是他们当初来到地宫作为看守时,被许诺下的“奖赏”。   他们存活得太久了,原本渴求长生的执念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复一日淡化下去,地宫的阳界衰老了他们的肉体,地宫的阴界衰老了他们的神魂。   从龙门带来的神兵毕竟不同凡响,与物主一道跨过阴阳两界,劈散了一个又一个不会挣扎的腐朽魂魄。   直到,最后一个尚算健硕的魂魄。   看到对方的第一眼,秦方思和沈言归便看出了他的不同。   那个中年人的眼神中还有神采,甚至随身还携带了惯用的兵器。   他留守地宫数年,常年与那些要死不死的魂魄为伴,难得见着两个年轻女子,一路杀了过来,煞得很呢,煞得很。   他的视线在眼前一红一黑、共用一对双剑的二人身上逡巡了几下,活像个变态。摇了摇头,幽幽地念叨着“长生不老”。   盾娘正要拔剑去砍,把军娘拦了下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样,低声说:“这个人,先别杀。”   盾娘有些奇怪,虽说军娘本身并非嗜杀之人……可也是战场上浴血奋杀活下来的,怎么会出现临到关头忽然手软的情况呢?   军娘将剑反手竖在背后,朝那中年人的魂魄说:“先生,降了吧。”   那中年人将视线固定在她身上,风马牛不相及地说:“一对神兵被两个人分着用,未免太过寒酸。不如你们自相残杀,剩一个人回去,就能独占了。”   盾娘皱了皱眉头,骂了句“神经病”。   中年人也似乎被困扰到了,“不愿意啊……可是你们俩确实得死一个才好。要不这样吧,你刚刚骂了我,我把你杀掉算了。”   话音刚落,中年人拔剑出鞘,直直向盾娘刺去。   “杀了她你也活不了!”   盾娘硬生生接过了他的第一下,中年人头也没回,手下攻势变得凌厉,声音却依旧无波无澜。   “无妨。”   仅三招,中年人便打掉了盾娘的武器,他把剑锋对着盾娘的脖子,带着笑意“好心”提议:“每人说一句话别。”   盾娘动了动眼眸,看向军娘:“告诉你师父,我回雁门关了,这辈子都不想见她。”   军娘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什么也没说。悄悄握紧了手中的剑。   那个中年人等到不耐烦,回过头去看军娘在搞什么幺蛾子,胸口一凉,剑尖直直刺进去一寸有余。   “放开她。”   他也不恼,手中的剑依旧卡在盾娘脖子上,还饶有兴趣劝解道:“你要杀了我?那你也活不了。”   语毕,军娘加大了手上的力道,长剑贯穿了中年男子的胸膛。   军娘收回了剑,用同样的话回他:“无妨。”   中年男子顿了顿,觉得这人不按套路出牌,他逼逼了这么多,军娘竟然直接杀上来。他只来得及给了个眼神,便与其他魂魄一样散开了。   陵玉看见房间中的一个水晶棺中躺着的男子,忽然浑身痉挛,“唔”的吐出一口血。当即开始召回两人魂魄。   盾娘感受到了一股拉扯的力道,渐渐维持不住身形。   她看见军娘的身影开始变透明,嫣嫣一笑,说:“言言,你替我送个东西吧。”   “送什么。”   军娘又开口说了一句话,但却没有声音。她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眼底涌起了浓厚的哀伤,慢慢凑近了盾娘,飞快在她唇上轻轻一碰。   替我把这个吻带给近月。   她们幼年相识,虽然后面的十年聚少离多,但彼此已经熟悉到无以复加了。盾娘看见她用口形说出这句话,才明白了什么。   陵玉看见躺在水晶棺里的盾娘眼角淌下一串眼泪。   琴爹跪坐一边,左手抚着军娘所躺的水晶棺的棺盖,视线盯住里面躺着的人,没有发现旁边的陵玉投来的视线。   “尉迟公子,节哀顺变。”   琴爹抬头,错愕的目光打到对方的脸上,不明白他这么说什么意思。   “什么叫节哀……她不过是,不肯回来罢了。”   砰——   一旁的盾娘悠悠转醒,片刻后猛地掀开棺盖翻身而出,走至琴爹身侧,抬手扼住他的下颌,亲了上去。   “她叫我,带给你的……”   琴爹停住了想抹去的手,轻轻碰了下嘴唇,转而看着如同沉睡一般的军娘的脸。   “她不肯回来,没关系,我会等她的,等到回来为止。”   棺木里的人,此刻已经没有了呼吸和心跳。 ☆、完结   黄泉海剿匪一役已经过去五年了。   冬至后,尉迟家按照新任家主的指示,开始筹备去华山的车马行李。时间邻近春节,加上天寒地冻,前几次来回一趟再快也要半个月,不少人颇有微词,奈何家主在这件事上一意孤行,下面的人也只好照做。   今年准备的东西尤其多,据说过年都不一定回来。   厨房新来了一个帮厨的丫头,据说祖籍洛阳,父亲在天策当过伙头兵,学了一手好厨艺,战事平息后携妻女来到妻子的老家。   女儿方欣乖巧伶俐,和母亲一起留在厨房帮工,做得一手好面。家主过生辰时招待宾客们的长寿面也是她来掌勺,大受好评,此次去华山,家主竟也允许她一同前往。   新任家主听说曾在长歌门学艺,但甚少回去,只有甚至两年前,某个交好的师姐成亲,也只派人送去了一把琴做贺礼,祝他们琴瑟和鸣。据说家主与那师姐二人关系最好的时候,家主甚至为她画过画像,有人猜测可能是怕看见心上人成亲,难过伤心。   其余时日更是深居简出,仔细算起来,华山行也确实是他为数不多的出行了。   方欣跟着她爹一路南下,去过不少地方,华山纯阳宫倒是头一遭。   马车停在最后一处驿站,家主带上她和几个近侍步行上山。   山上的人似乎知道他要来,有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立在宫门口等候。家主与他互相问候了一下,便领人进去了。   青年注意到了队伍中的生面孔,看着方欣问:“她是?”   “家中帮厨的丫头,她爹是天策府退下来的。今年的长寿面就叫她来做。”   身着道袍的青年听了,停下脚步,“行,我带她去认认厨房,地方你自己知道,直接去吧。我不奉陪了。”   青年揪住方欣的领子,将人拖着走,家主站在原地笑眯眯跟她挥手告别。   青年看上去年纪轻轻,但一路上许多人见着他都要行礼唤“师兄”,貌似辈分挺高。把她提溜到了伙房后,他叫了个小弟子过来给她介绍厨房。   “米缸和面粉什么的放在靠近门口的几个缸里,油盐酱醋之类的放在灶头的暗格里,来,你来认认。”小弟子说。“柴火什么的明天找人帮你弄吧。”   介绍完后,小弟子更青年请示了一下便告辞了。   “丫头,你天策府来的?今年多大了。”青年抱胸立在门口,语气有些不善地插嘴。   “十、十五岁,我爹在天策当过兵。”   “十五岁啊,”他低头呢喃了一声。“我认识她时,也是十五岁。”   接着又故意皱起眉头,摆出很凶的样子:“你老实交代,那个尉迟钺平日里——作风如何?比如有没有偷偷在后院养女人?”   “没有没有!家主很早就定下婚约了,大伙都知道的。”方欣连连摆手,虽然刚才家主把自己卖给眼前这个好看却有点凶巴巴的青年,但心底里还是向着自己人的。   “真没有?别人送的也没有?”   “真没有!长辈们劝他成亲,他就拿出婚书,说他父亲在世时给他定过亲了。那婚书看上去都旧得发黄了……而且大家私下还说,他定亲的对象已经、已经没了……”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他对象肤白貌美好看着呢。”   青年双手合十,朝着不知道哪个方向拜了拜,回头警告她别乱讲话。方欣也看出来了,眼前的青年嘴硬心软,大起胆子问:“你见过我们未来主母呀?可是家主继任已经有几年了,他们为什么不成亲呢?”   方欣仰头望向青年,对方半晌没讲话,别开视线,“小孩子别问。”   琴爹回到了原本一辈子不会回去那个地方,打断了他做富贵闲人的如意算盘。   师姐孟知意两年前成亲了,跟一个万花谷的大夫。他送了一把琴做贺礼,祝他们琴瑟和鸣。   从黄泉海回来后,军娘又一次上了阵亡名单,遗物暂且交给了寻风月保管,由她通知秀姐。   琴爹本想和军娘成亲,因为军娘以前说想入他家祖坟,吃后辈香火。还有现成的棺材可以带回去摆着。   陵玉反对,认为不如放到纯阳宫去方便超度。   被军娘救回来的盾娘后来才知道,使用怨灵玉有一个最大的禁忌:忌杀生魂。然而顶级聚灵玉本身世间罕有,他们只隐约知道,触犯了禁忌便无法回魂,与死无异。   盾娘不死心,又几次使用聚灵玉去找人,自然没有结果。她有点不理解,如果无法回魂等同于身死,为什么地宫里面要用特质的水晶棺将他们的身体保存下来呢?   她始终记得,在地宫的最后一面,军娘看着她说再见的样子。   陵玉说,以他们在水晶棺里的状态,并且离体时还是生魂,如果能找到在人世间的牵绊,便可以找通灵之人召回魂魄。   比如,父母亲缘、夫妻、生死之交。   最初的半年里,秀姐、盾娘、寻风月,甚至陵玉自己都轮番上阵,但都不行。羁绊就不够深。   眼看山穷水尽,只能葬入祖坟了,琴爹忽然提议,军娘有一桩十多年的婚约,如果履行了那桩婚约,那么牵绊是不是足够深。   陵玉只说,或可一试。   然而他们都心知肚明,与军娘定下婚约的那个尉迟钺已经死去多年。   军娘的水晶棺留在了纯阳宫。   琴爹一个人下山,前往那个原本一辈子不会回去地方。   琴爹的母亲出自长歌门,医术冠绝天下,生下两个儿子后,她带次子回长歌继承她的衣钵。长子留在夫家,作为下任家主培养。   出事那天,琴爹正和哥哥一起睡午觉,外头闯进来几个大汉捆住兄弟二人扛走。随后他不知被关到了什么地方,没和哥哥在一道。   物子里黑漆漆的,琴爹害怕得很,他到了很浓的腥味,还有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有个怪物跟他同处一室。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门被打开了,来人是他母亲座下大弟子,他的孟师姐。   孟知意杀死了两个看守,将他救出。走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和自己关在一处的是海鲜,有一箩筐的螃蟹吐泡泡。   孟知意也才年方二八,是尉迟家的一个家仆将她放进来的。   救出年幼的琴爹后,孟知意原本想带那个家仆一起走,家仆不肯。   放走家主的次子是为了义,留在尉迟家是为了尽忠,出手搭救孟知意,是心悦她。   后来,家仆死了。   琴爹被救回长歌门后,改名换姓,成了神医近月。   尉迟家对外宣传,家主与其长子不幸死于急病,由他父亲同辈的一位叔伯继任家主。可他知道,父亲与兄长是受了皇室和世家大族内部权力斗争的牵连,带上点秦氏的牵连。明面上无法向他们问罪,就出了下作阴损的招试。   如果不是孟师姐当时把他救出来,他也死了。   琴爹的母亲伤心过度,将师门交给大徒弟搭理,自己云游四海,几年后去世,与丈夫合葬。   黄泉海一役过后,秦方思受到追封,特许解禁秦氏祠堂,放入灵位。   半年后,传出尉迟家那死去多年的前任家主之子死而复生,说是当初有世外高人相救,病死的是他的胞弟。他拜神医为师,学艺多年,如今学成出师就回来了。   他花了两年时间与那些不欢迎他出现的人周旋,终于以尉迟钺的身份稳固根基。也不知道如何运作,令现任家主提前退位,并宣布他称为下一任家主。   他又花了一年时间与天策军打交代,帮忙安置了许多退役兵士与他们的家属。   随后又过了两年。   盾娘和秀姐问过他好几次何时完婚,他都说时机不成熟。陵玉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外面有了别的相好,才一拖再拖。   可是每年军娘的生辰,他都会特意赶到华山,深情地叫旁人挑不出错。   陵玉早先给军娘算过一卦,其实他当时算到还活着的人并非尉迟钺,而是跟他八字一样的双胞胎弟弟。   青年带小姑娘去厢房的路上,有人过来向他通报了一句,他变改道先去宫门口接人。   来的是两个姑娘,玄甲苍云很好认,方欣在天策府时见过他们的统领带人过来玩。另一个姑娘年长一些,但依旧很漂亮,鬓边垂着刘海,表示待字闺中。   年长的姑娘瞧见方欣腰间的挂坠,认出是三才阵特产,问青年:“天策府的?”   “嗯,尉迟钺带来做饭的。”   于是那姑娘从苍云背着的包里掏出一把粽子糖,她和青年一人一半。青年有点别扭:“我都这么大了,怎么还给糖!”   然后把他的糖塞进了方欣的手里:“小姑娘才爱吃。”   方欣心想,他是个好人。   她走在他们身后默默吃糖,一路被送到厢房。   “好好休息啊。明天露一手给我瞧瞧。”   青年替她关上房门,与那两名女子离开。门外传来他们交谈的声音,似乎在谈论她的家主。   “是今年吗?”给她糖的姑娘问。   “怎么着也得过完年吧。”   “我看那小子别是想悔婚吧?虽说刚刚问小丫头,没见着什么狂蜂浪蝶啊。”   苍云胡乱撸了撸他的头,“别瞎说。给了你那么多年压岁钱,不就是把他自己当姐夫了……”   门外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她收好了没吃完的糖。   琴爹之后两年的时间私下里在与朝堂打交道。   秦氏灭门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他暗地里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搜罗到需要的证据,为他们翻案。   这桩惨案不仅让秦家灭了门,也让他失去了父母兄弟。他和军娘都是两家唯一剩下的人。军娘十几年来一直念念不忘此仇,他便替她报仇。即使心里再着急,也只能多等这两年。   盾娘猜错了,他已经等不到过完这个年,他想和她一起过年,想了很多年。军娘在水晶棺中依旧是五年前的模样,而他随着年岁渐长,时移势迁,已与五年前大不相同。也不知道她还认不认得出自己。   这次上华山前,琴爹着人准备好了成婚需要的东西,去信一封,叫秀姐和盾娘一起来。   秀姐回扬州退了婚,与盾娘长住雁门关。喵哥胡蓝养好伤之后就回了明教,估计今生都不愿再踏足中原了。走前他问毒萝,想不想和他去大漠看看,毒萝拒绝了。   秀姐和盾娘见他没叫寻风月,有点奇怪。琴爹称,事后再回尉迟家补办婚宴,到时再寄请帖去请寻家三小姐。麻烦二位帮新娘梳妆打扮了。   眼前穿着喜服的男子自称尉迟钺。   不是的,这个人不是与自己定下婚约的尉迟钺,即便他的容貌看上去比她还要年长,她依旧认出这人是琴爹。   可他不承认,坚持自己就是尉迟钺。   眼前的师父和发小变得很恩爱,一个陌生的青年看上去有几分熟悉感。他们说今天是她生辰,找了个天策府的女孩子帮她煮了长寿面。   后来她被带到了尉迟家,过了年,还补上了一场婚宴,得知原来琴爹成了家主,而她是当家主母。   婚宴上她见到了好友寻风月,听说她们建的帮会已经排进了爱心榜前十,还养得起老虎了,以后等琴爹陪她来探亲,可以骑着玩玩。   她刚醒来时,只能吃流食,粥又太过寡淡无味,琴爹亲手挖苹果蓉喂她。   后来身体好一些了,三餐不按时吃,偏偏喜欢晚上跑去厨房找吃的,总能找到爱吃的东西正在早上热着。她以为自己瞒得很好,有一天没去,琴爹反而问她是不是昨天准备的宵夜不喜欢。   军娘以为琴爹是为了夺家主的位置,冒认了尉迟钺的身份,然后娶她巩固身份地位。但因为喜欢他,没有当面质问过,打算默默帮他隐瞒。   她在纯阳宫见过的青年也随她一道住进尉迟家的主宅,平日里没什么事,就是很喜欢逗弄厨房里一个姓方的小丫头。   前尘往事在她脑子里像黏了浆糊,一日又一日,慢慢回过神。   原来是陵玉啊,都长这么大了。   某个阳光很好的午后,军娘去厨房找到了正在调戏小姑娘的陵玉,邀请他一起骑马。   她原本的坐骑,已经显出老态了,琴爹一直让专门的人负责照料。军娘将它牵出来慢慢走,她本身也没有恢复到可以骑马的状态。   陵玉跟在她身旁,五年前才到她肩膀的少年,如今已经高出她一个头。他交代了这些年陆陆续续发生的事情,反正迟早要让她知道的。军娘问:“他每年什么时候来看我?”   “你的生辰,总是带碗长寿面,一个人上山。”   “那他的生辰呢?”   “在家里宴请宾客,高朋满座。”   缔结了十多年的婚契,哪怕促成它的人早已死去,效力随着时间的增长,越发强劲。越过了漫漫时光,跨过了阴阳两界,终是落成了。   她醒来之后,二人便已成婚,身边所有亲近的朋友与师父都将她推向一个不承认自己身份的人。   因为那个人,是为了她,才不能承认自己的身份。   他要用这个身份留住滞留在阴界的魂魄。   陵玉又补充了一句,至少再要二十年,你才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言下之意,他需要顶着别人的身份至少二十年,如今才过了五年,她认识的嘴毒脾气坏的小神医就已经不见踪影了。   秦方思摸了摸曾经的爱马,说了句无关痛痒的话:“二十年,我俩的孩子都长大了。”   她终于相信琴爹今生爱她,胜过爱自己。   【全剧终】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起源于2016年我开军娘和一个盾娘亲友截图,心血来潮又把和师父的截图、副本的截图拼了拼,凑成九宫格,结果脑补出了一个故事。 本来想写盾娘和军娘的百合文,可是她俩实在遇不上,后面又半路杀出一个琴爹跟军娘极有cp感,于是才成了现在的样子。 本来写了三章就坑了,一年后发现有读者评论,就继续填坑,后来评论越多我更得越勤,一个大纲写了四万字啊……还给每个人物想了名字。 盾娘沈言归,军娘秦方思,秀姐公孙九衾,琴爹近月/尉迟钺,咩太陵玉,道姑寻风月,苍爹沈燕回/沈千回,刀娘柳宁,琴娘孟知意,喜欢吃辣的喵哥胡蓝,缺心眼的毒萝独萝,军娘她爹秦慎,琴爹他爸尉迟柏,没存在感的花萝莫念阳,818三人组的叶澜归、罹烬和陵妤,有很多前情缘的炮哥唐无缘,最后一章煮了碗面的方欣…… 十九个人啊我的天! 故事的发展就是随着这些人物一点点脑补出来的,很多都与过删改。比如龙门荒漠那张本来是另外一种情况的,后来跑步的时候听《东归》,就忽然被那种感觉打动。还有最后一章想要开心点,码字时候的bgm是《寒梅煮雪》。 像我这种懒人,能写四万字十九个人物,真的要感谢留言和点赞的小天使。 接下去应该会缓一缓吧,把错别字给修改了,然后写个中短篇系列文看看。 谢谢你们喜欢这个故事,才让这些人物有机会与大家见面。我也是第一次构思完一部长篇,想说的有很多,正篇里也有没来得及提到的细节,不过现在已经感觉很圆满了。 我们下个故事见。